他转念看看宋域沉,想到这个儿子既然善于驯兽,说不定也能够懂得一些驯养和防御毒蜂的法子,便悄悄对宋域沉嘱咐了一番,又让他瞒着昭文,以免昭文担忧——这毒蜂可以致人于死地,昭文可是亲眼所见,难免会不许儿子去驯养。
于是敬亭山麓的那个庄园中,又多了两名养蜂的奴隶和十二个蜂箱。
宋域沉戴着纱帽,站在十数步开外,好奇地看着蜂群进进出出。
然后他听见那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缓慢地说道:“养蜂驯蜂,只是小道。小公子天资如此出色,可愿意随我去学那驯养万禽万兽万虫的大道?”
宋域沉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个貌似恭谨的养蜂奴,认出了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
如果掩去这双眼睛,那张脸真是平凡得谁也记不住、谁也认不出,难怪得能够悄然无声地冒充养蜂奴来到他身边。
宋域沉直觉地感到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摇一摇头,答道:“我不跟你走。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韩迎的眼里,有了些许笑意。
面前这个小小孩童,果真有点儿意思。
他不再说话,直至日色将暮、群蜂入箱,方才与另一个养蜂奴一道退下。
而第二天出现在宋域沉面前的养蜂奴,已经是真正的养蜂奴。
宋域沉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但是四月初八浴佛节,昭文照例带着宋域沉到敬亭山上开元寺中礼佛时,招待他们的僧人,竟然又是那个韩迎!
宋域沉警惕地瞪着他。
韩迎不以为意,袍袖轻拂,两名侍女两个卫士转眼间便软倒下去,昭文错愕地想要惊呼求救,宋域沉闷闷不乐地拦住了她:“姆妈别喊人来,我认得他。”
他早该想到,这个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韩迎微笑:“小公子气度不凡,临事不惧,果然有几分宣王爷的风范。”
他一开口说话,昭文便认出来了,紧绷的心神随之放松下来,敛衽见礼,轻声说道:“韩先生远道而来,有劳了。不知韩先生有何事见教?昭文但能做到,必定不敢推辞。”
韩迎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件事情,县主自然可以做到。我打算教小公子驯兽之道,不过小公子似乎不愿离开县主,所以,我会在开元寺中住一个月,也请县主与小公子在寺中住上一个月。”
当日他被这小小孩童干脆利落地拒绝之后,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要让一个小孩儿心甘情愿地离开自己的母亲,的确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于是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出来,觉得很是两全其美。
昭文震惊地道:“可是阿沉他……”
宋域沉并不仅仅是她的儿子,所以历年的东海使臣,对她客气有礼,对阿沉则总是视而不见。其实视而不见的态度已经算是很好了,昭文不是不知道,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疾恶如仇的江东好汉,痛恨她委身事敌,痛恨阿沉这个耻辱的标志,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韩迎却毫不理会她的言外之意,只反复打量着宋域沉,那眼神似乎恨不能将宋域沉的全身骨骼都仔细捏上一遍、反复检查检查。他越看越是满意,点着头道:“小公子骨秀神清,眉宇开朗,心思灵动,禀性坚忍,又生而易与万兽亲近,这般良材美质,可遇而不可求。唔,这一个月,先行洗髓吧,幸亏韩某人向来有备无患,一应灵丹,从来都是随身携带。”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错,原来只听说昭文这个儿子驯养了两头老虎,不免生了几分兴趣,不料细细一看,竟是难得的好材料,怎么能够错过?当下不容昭文再说什么,已经安排停当:昭文的侍女与卫士莫明其妙地昏倒在寺中,想必是冲撞了哪路菩萨,因此昭文母子需要在开元寺中斋戒祈福一个月。
蒙元崇佛,开元寺住持怀海又向有高僧之名,由他出面来说这一番话,自然令人信服。兼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在开元寺中住上一个月而已,乌朗赛音图自是无有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