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叶云生平静地道,“在山谷里我接下你的木箭,上面淬有一种可以让人昏睡的香料,因此即使你没有内力也不要紧。这种香料大概是从山谷中那种白花里提炼出来的,也正是因为那种白花,那一晚我才睡得不省人事,任凭别人摘去飞雪剑。我方才去看过姜平的尸身,他尸身虽有些腐败,然而衣上却仍然有着少许香料的味道。而魏老大的身上,那种香料的味道更是明显。同时,在这村里,有能力连续叫醒多名村民而不被人发现的,除了村长之外,大概也只有身怀武功的你吧。”
听到“香料”二字,魏英华脸色霎时惨白,半晌方道:“飞雪剑客,你却也细心。”
他沉默了半晌,树叶的阴影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从来带着讥诮微笑的双眼暗淡了光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魏英华长叹一口气:“竟然被你一个外人看出了端倪……罢了。”
这两起案子,在宁静的小村中造成了极大轰动。魏英华直言,当初他与姜平两人一起查出朝露之城中的财宝线索,没想到姜平竟然私自行动,他一怒之下,伪装声音通知了村里人。本来是想让村里人教训姜平一顿也就罢了,但他自己看到姜平后,实在是气愤难消,便拿出飞雪剑刺了姜平一剑,虽无杀人之意,却因手重,到底将姜平刺死。
后来他欲下湖,忽又想到当年魏老大也曾去过朝露之城,担心自己的行动被他发现端倪,索性先把魏老大杀死。他原想魏老大常年饮酒,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不对,没想却被叶云生发现破绽。
村里人群情激荡,魏英华父母已故,村民们早就看他那一副神气不顺眼,又知他做了这样一番事出来,更是恼怒。先将他关在村口一间空屋中,只待魏老大出殡后,再对他施以家法。只便宜了那姜家人请来的小木匠,原是一桩生意,倒要赚上三桩的钱。
魏家姐妹直哭得肝肠寸断。叶云生心中不忍,便帮她们打理了许多事情。魏梦人甚天真,口中称呼已从“叶公子”变成了“叶大哥”,对他十分感激。魏紫却沉默起来,只忙忙碌碌处理着家里的事情。这种忙碌不似平常,更像是对家中的一种告别。
在魏老大死后的第三天夜里,魏紫找到了叶云生。
“叶公子,我有事相求。”她敛衽一礼,因着未婚夫与老父先后去世,她此刻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衣裙,夜色之中,仿佛一朵娇美纯洁的白芙蓉,动人心魄至极。
叶云生连忙还礼,却听魏紫幽幽道:“叶公子,早在幼年时,我便想出去看一番外面的世界。如今平哥与父亲都已过世,这小村于我而言,无疑为一块伤心地。我、我想离开这里……只是出去之路十分艰险,我一人无法离去,而且我对外面一无所知,可否请叶公子到时为我指点一二……”说到后来,她声音渐低,面色微红,语气却十分坚决。
叶云生此刻深觉有愧于魏紫,正想尽力帮她做些事情,况且魏紫说的这两件事情也很容易:以他的武功,带魏紫出谷实是小事一桩;而出谷之后,君子堂中亦有女性长辈,照看魏紫也十分容易。他正要应允,忽又想到魏家村的人是不准离开这里的,还有一个年少的魏梦,若姐姐走了,她又当如何?
他虽未说出这些话,魏紫却似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又低声续道:“村长知道了我的事情,他很同情我,会偷偷放我离开。妹妹还年幼,不想离开这里,村长已答应代为照管她。”
叶云生想到魏梦初见他时,说想去外面看看之事,心里诧异,又想小女孩主意变得快,多半是她又不愿去了,便慨然应允。
魏紫见他应允,极是喜悦,笑靥如花地又向他施了一礼:“叶公子,我……便知你是个好人,今后,便拜托你了。”
就在魏紫与叶云生约定离开小村之时,魏英华静坐在那座小屋内,面上全无表情。
疏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青白的痕迹。魏英华安静地坐着,面前的木桌上摆了食物和水,他却一口未动。半晌,他看着月亮,忽然冷冷地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刚刚停下,窗外忽然有个人也笑了出来。这个笑声与魏英华的笑声全不相同,轻快飞扬,满是昂扬之意。可若仔细辨认,却能感到,在这笑声的深处,却还有着一分淡淡的讥讽,仿佛一杯新酒,入口甜美,咽下之后,方能品到舌尖处淡淡的酸苦滋味。
魏英华一怔,他发誓,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这个笑声,难不成村里又来了陌生人?他刚要发问,那人已经率先开口:“魏家小哥,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开心,是不是啊?”
这人的声音乍一听也很平常,可细品则不然,这人声音貌似年轻,可也判断不出是二十出头还是年近三十;从口音判断,带着些江南的柔软婉转,但真正的江南人听了,却觉得这人更像是京城人;拿起腔调来,也有几分贵公子的意味,可一听话里的意思,却让人只想揍人。
魏英华当然没法揍人,他被锁在屋里呢,只冷冷哼了一声。
那人却不肯罢休:“看来你果然十分开心,万分高兴,这不,得意得都哼出来了,可见你对你所为之事很是满意了?”
魏英华冷笑道:“我做过的事,从不说后悔。”
那人又笑了,这次与前番不同,笑声中带着些恶作剧的味道:“那可太好了,我偏偏就乐意把这些说自己不后悔的人拉出来遛遛呢!”
这是把自己当成猴子还是狗!魏英华大怒,却见一道身影映上纸窗,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那人一袭碧色衣衫,月色之下,仿佛挺直的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