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桦急得抱住杨宣成扭头冲着刘广海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服了!”
最后两个字入耳,犹如瞬间在杨宣成心头捅了一刀,一阵刺痛从他的手指头开始,过电般扫过他的四肢百骸。谁服了?服谁了?服了谁?我此时若是服了,当初为什么还拼着命独闯九峰山?为什么要咬着牙与罗公子较劲?为什么还倔到底地要走江湖路?我若早早地就服了,何必还遭这些罪,受这些欺负、挤对与侮辱?凭什么要我服?我凭什么就要服着你们、顺着你们、忍着你们、怕着你们、敬着你们?我不服!我到死都不服!
木桦还待要说什么,杨宣成的犟脾气上来,一把将他推开,缓步上前两臂平举,仍旧是太极拳的起手式面对刘广海。此时此刻,杨宣成眼中没有远处的水迹云头,没有近处的栏杆栈桥,更听不到身边这些人发出的嘈杂声,他眼中只有站在面前的刘广海,只有刘广海流露出的惊讶和带着讪笑的眼神。
但奇怪的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招式,忽然就在杨宣成身上迸发出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杨宣成只觉河风从他裸露的手臂上轻轻拂过,婉转而变幻莫测,但风向的每一点变化、风力的每一点轻重,他都感知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如同柳絮鹅毛,轻轻巧巧无知觉地飘浮在这风中,随着河风轻轻摆动。
刘广海双眉紧皱,将伸在胸前的左拳慢慢反转半圈,心里已经动了要用穿心拳重伤杨宣成的念头。不光他没想到,旁边围观的诸人也没想到,这愣生生闯进来的年轻人居然连着接下了刘广海的两招,而且居然没受伤也不逃走,还要打第三招,这可是好久没见过的稀奇事了。
于是诸人停了言语,掐了烟卷,放下汗巾,都聚精会神盯住圈子中间这马上要交手的两人。旁边有人轻轻扯动宋国柱的衣领问道:“柱子,我现在再押一毛钱赌那小子赢,行么?”
刘广海动,杨宣成动,刘广海先动却后至,杨宣成后发却抢在了他前面。如果方才杨宣成出招的速度在刘广海眼中犹如午后散步,那么现在杨宣成这一拳却如流星追月眨眼即到。刘广海上步挑打,杨宣成抱手前拱,抢在刘广海发力前将他的手臂挡在外面,同时借着刘广海前臂的力道分手下压,按住刘广海的后手拳,足下发力抢进刘广海的中线挺胯撞他小腹。
这一招发力在先、借力破力,以旁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直破刘广海的中路。刘广海无奈退步略让,双臂下砸拦挡杨宣成的手臂。杨宣成得势不放,左化右放撇开刘广海的前手,一记单鞭打向他的迎面锁骨。杨宣成还手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杨宣成转守为攻还手了!刘广海闪肩避开来拳,起偷腿铲踢杨宣成小腿迎面骨,翻拳下砸杨宣成的脑门。杨宣成早就存了拼命的心,索性不躲不闪,分脚还了他一招闪通背,大转身变拳为掌与他对劈。
这两下相斗,刘广海或进或退有攻有守连打了七八招,杨宣成始终有一只胳膊粘在他的手臂上,招招抢先听到他的发力轨迹与重心,或拨或引、或借或挡,只把他的劲力搅散,竟然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一时间不光两人打得全神贯注,场外的人也都看惊了,竟无人开口提醒早就过了三招的约定。
又过了几招,还是刘广海率先醒悟,晃一拳向后跃出喝道:“不用再打了!你有此本事,自然可以在我这码头吃上一份儿。”
杨宣成追之不及,也只好收了拳脚,却恍然仍处在对战的状态中,对他说话听而未闻,问道:“你说什么?”
刘广海又说了一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易杨,杨宣成。”
“杨宣成……白衣庵斜街的杨无敌你可认识?”
“那是先父。”
刘广海闻言点点头,暗想怪不得能接得下自己的招,可杨家也算是名门大户,怎么就跑到自己这里混码头来了呢?有清楚杨家来历的也惊诧起来,摇着脑袋赞叹着,接着就有不明白的拥过去追问,一时间只听闻阵阵耳语,纷纷嘈杂。
刘广海挥挥手喝道:“别闹了,都干活去!柱子,你来给他说说规矩!”
宋国柱抱了肩膀走到二人面前对着杨宣成道:“恭喜了兄弟,从今天起你就能在这刘字号码头上吃一份了。咱们码头的大规矩不多,就三条。第一是咱们码头上不兴喊‘爷’,不像别人家什么‘三爷’、‘五爷’地叫,咱即便是大把头也是称一声‘海哥’。
“海哥说了有当爷的就有当孙子的,咱不兴这个,入了帮都是兄弟,剩一个馒头也是哥儿俩掰开了吃,不论高低贵贱,论手足哥儿们;第二条是码头就是咱的根本,是咱活着的命脉,决不允许做伤根坏脉的事;第三那就是入了帮就要守青帮规矩,莫要欺良压善,见利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