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只觉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是有人冤枉了自己,师父之死也不过是妄言,没想到事实现在就摆在眼前。这些人都是洛阳的太平道众,中间有不少人他都认得,绝对没有理由假传谣言,冤枉自己。
师父竟千真万确地死了,唐周心中大恸,身子一颤,双膝跪下。此时人多纷杂,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唐周跪在地上,突然双膝一痛,心中一惊:如今事情尚不明了,我岂可如此悲伤?我怎么变得这样糊涂啊!
其实他完全不必自责,换是旁人,一旦遭此大变,也未必能沉得住气。更何况他父亲早死,多年以来一直把师父当作父亲,如今听闻噩耗,怎能不情绪激荡,所行失度?
唐周暗吸一口气,调整心神,平素的冷静又回到身上,心想:看来众人所言不假,师父……师父是被朝廷杀了。这些人都是我太平道的好弟子,平素又极为爱戴师父,我若此时出来辩解,他们定然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杀了。
唐周慢慢退出人群,上马便想走。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娇叱:“忘恩负义的叛徒,偿我爹爹的命来!”
唐周心头一震,只听身后风声飒然,顿时身子一转,躲过来剑,同时右手向前一探,抓住那人的手腕,夺下剑来。
两人一照面,唐周又惊又喜,来人正是师父的女儿马英莲。只见她杏眉倒竖,怒气勃发,大声叱道:“你还有脸使这招‘破云手’,你对得起我爹爹么?”随即大声呼喝,“这就是叛徒唐周,大家快杀了他!”
唐周闻言大惊,只见众人杀气腾腾地围上来,他不假思索,将师妹手腕一扣,双双跃上马来。马英莲被他扣住手腕,浑身使不出力气,知道此人武功远胜于自己,竟是无计可施。
唐周道:“师妹,且忍耐一会儿。”说完驱马奔驰。众人在后面紧追,但唐周跨下之马,乃是他为了完成约期举事的任务而精挑细选的上等良驹,不是一般劣马可比,不一时便将众人远远甩开。
马英莲心忖被这叛徒挟持,献于朝廷不说,说不定还要身遭侮辱,想起父亲兄妹都已横遭惨死,自己再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恨恨地瞪着唐周:“姓唐的,我们一家就是做鬼也饶不了你!”说完便要咬舌自尽。
唐周见她神情不对,大叫一声:“师妹不可!”惶急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马英莲见这叛徒不准自己自尽,情急之下,嘴巴一合,已然咬到唐周右手食指。唐周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右手食指传来,刹那间冷汗涔涔,剧痛之下,已然顾不得许多,一掌向马英莲拍去。
马英莲身子受到重击,嘴巴却咬得极紧,待身子完全飞出,嘴中已含着唐周的一截手指。
唐周号叫一声,只觉天旋地转,又一次栽下马来。而马英莲摔倒在地,见自己嘴中吐出一截血淋淋的手指,惊吓与恶心之下,也晕了过去。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公道;或许是唐周的苦难还远没有结束;或许是唐周的意志力要超过马英莲,最终先醒过来的是唐周。
唐周睁开眼睛,只觉右手依然剧痛无比。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颤巍巍地包裹右手,只觉每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待看到地上的那截断指,不禁苦笑。
他不怪师妹,他完全可以理解师妹的行为。再说,别说咬断手指,如果是她先行醒来,恐怕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唐周十分疑惑,约期之事如此机密,究竟是何人告发的呢?他推测此人必定是太平道的高层领袖人物,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古以来起义造反,愁的不是百姓不支持,而是起义者内部的倾轧,没想到太平道也同样犯了这个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