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人会说,那就是小孩子啊。可甘天没法容忍,用最为残酷的手段,对待着疼爱自己的人的做法。那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又能有几个呢?
因此,甘天在见到芽衣子的时候,会觉得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见到了自己的姐姐。没有错的,因为在很多年前,他们就是这样。
那一幕幕闪过的画面,每一帧都触动甘天的心。
等待着警察信息的日子里,芽衣子经常带着甘天出去玩。她骑着单车的时候,甘天就被她装在车前的篮子里,也不管甘天到底是如何大声地抗议的。
黄昏时的街心公园,在其他的孩子都回家吃饭的时候,他们有机会在秋千上尽情地摇。甘天自不量力地把自己给摇出去了,哭了好久。
熙熙攘攘的街头,他们一起贴在玻璃上,看着那些可望不可即的商品。
或者是有时候在图书馆里,为了把一本书看完,东躲西藏。
仅有的一点儿享受,是他们在家门前的烤肉摊上的一串烤肉,甘天自己吃完还不满足,眼巴巴地看着芽衣子的,最后常常是他吃掉了大半。
但生活不可能只有享受。芽衣子不在的时候,甘天耐不住寂寞出去玩,结果被其他的小孩子欺负得哭起来,然后芽衣子带着他去报仇,结果对方的家长也在,那一次,他们都很丢脸。
平凡的日常,堆积起来几乎无穷无尽。
走遍大街小巷,只为寻找甘天的父亲。
附近花园的草丛里,甘天故意用草打结,然后挑衅那几个揍他的孩子。那几个笨蛋果然跌倒了,还跌破了鼻子。家长跑来助阵,结果也踩进了沙坑。
哈哈大笑的甘天暴露了自己,代价却是芽衣子替他赔罪,他自己当然是很不服气,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报复那些家伙不是理所当然吗?
赌气的甘天,居然假装自己离家出走了。实际上,他就躲在家里面的一个箱子里。芽衣子出去找他的时候,他就感到了满足,一个在家里,好不自在。然而芽衣子走得久了,天也黑了,他开始感到恐惧了。他想自己的家,想自己的父亲,想离开这里,但他也舍不得芽衣子。
人在幼小的时候留下的印象是最为深刻的,会伴随人的一生,所以现在的甘天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把芽衣子当成了自己的姐姐,这份感情延续到了现在。
但直到看到那张脸他才彻底惊醒,是因为接下来,便是那场噩梦的开始。
芽衣子回来了,甘天正打算跑出去,但是,她的身后紧接着便传来了钝器击打木质门的声音。本能让甘天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只敢透过箱子上的一个小孔,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他看不见芽衣子了,但他听到她在惨叫,他听到其他的,令人的恐惧的声音。不止一个人在这所房间里,那些粗野的,男人的喊叫声,便是这场噩梦的序曲。
木头和纸制成的滑动式墙体,很轻松地就给钝器击碎,甘天得以看见,那三个缠绕着芽衣子的黑影。想来那应该是三个强而有力的男人,拥有着足以将芽衣子彻底控制的力量。可是在甘天的眼中,他看到了三个狰狞的黑影,死死地缠着芽衣子的身躯,夺走了她的声音,撕碎她的衣服,在她的身上刻下道道血色的纹路。不对,也许那不是血色的纹路,而是什么东西自然留下的结果。
甘天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但是,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他的未来将一无所有。可是,他也觉得,自己会死的吧。
一阵古老的祭祀音响起,黑影一度散开,又聚合在一起,凝结成最强的诅咒。在那一个个黑影之中,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打开了。
……
道道寒光,将那些黑影切得粉碎。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持一柄长刀,突兀地在此降临。污血一滴滴地自刀身滑落,此刻,只有地上散落的血肉,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清澈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破洞,在消除部分黑暗的同时却没有任何的温暖之感,反而是让这里的气氛更加地阴冷了。
但很快,伴随着一阵抽泣的声音,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芽衣子还没死。
在甘天的眼里,她已经化身成了一个邪恶的符号,血迹斑斑,可她还活着,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下一瞬,男子手中的刀,刺穿了芽衣子的胸口。
这时候,男人说了些什么,但甘天没有听见,或者说是没用听清。男人的那一刀,也是把他的心几乎毁灭了。他所能理解只是这样的事实,那个男人在给了芽衣子一点点希望之后,又残酷地将其夺走了。对他来说也是同样的,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被生生地挖去一块一般。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已经痛到了极致,他却一点哭泣的想法都没有。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醒悟了,之所以他能够哭泣,是因为有人听人哭泣,现在无论他再怎么哭,都不会有人来可怜他了。
男人无情地拔出长刀,把更多的血液喷溅到甘天面前,一些甚至透过箱子上的小孔,让他感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他突然想到,那个男人,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呢?
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甘天已经记不起来了。现在他所能感受到的,除了悲哀,就是愤怒,合在一起,便是悲愤。
男人拔出长刀之后,芽衣子的身体失去了支持,直直地向前方倒下来。她的脸,恰好对着箱子上的小孔的方向。她那死不瞑目的模样,流满鲜血的面孔,足以成为甘天一生的阴影。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到底是她还没有死,还是说这只是人自然的机理反应,甘天不明白。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最后的时刻,芽衣子对他露出的笑容。
芽衣子动了动嘴,可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甘天没有听见。
他想,那该是一个找到你了的,最后感到的一阵幸运吧。
噩梦还没有结束,以前甘天不曾明白的东西,到现在他全部都看穿了。那个男人无疑发现了他,因为在走的时候,男人说了一句话:“难道说,人就非得等到失去之后,才懂得后悔吗?”
清澈的月光,透过纸窗上的破洞,在男人的脸上投射下道道阴影。甘天得以看见这个男人部分的面容。红色的头发,高大的身躯,神秘的力量,看待尸体的漠然眼神。这个家伙,和拯救甘若的那个家伙,不是很像吗?算算时间的话,也是十分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