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宣成面沉似水,低声喝道:“好你个白眼狼!你还讲不讲人情?”
木桦面色肃然,立正站好答道:“木桦只知自己是国之鹰犬,所作所为以国事为大,国家之重,容不下私情。”
杨宣成大怒,走上前去抬手就要打,挥手间却看到木桦头上那两条难看的刀疤蚯蚓般地爬在额边。这是杨宣成几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旧事,当年若是他早到一步,木桦就不会受罗公子这般羞辱,如今黑面虎已经不在,杨母、许思汀都已离他而去,自己只剩下这样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一掌他又如何能打得下去?
杨宣成恨恨道:“你不知道你嫂子有身孕么?”
“知道,所以才用她来请动你办事。”最难提防的人,往往是最熟悉你的人,因为他们最清楚你的软肋所在,而且并不吝于在此插上一刀。
杨宣成一字一顿又问道:“那若有一天,你家老板要你来杀我呢?”
木桦眼神一涩,流露出一瞬间的凄苦神情,却又马上恢复冷峻的面目:“木桦乃是国之鹰犬,自然唯国命从事。”
杨宣成一阵冷笑,又从冷笑变成苦笑:“好,好一个国之鹰犬。那就请木先生以后无须与杨某兄弟相称,杨某担待不起啊。”
木桦神情一变,却也不再多言,指指身后道:“哥啊,你送佛送到西,帮兄弟我挡一挡后面的人,这恩情我日后一定加倍奉还。”果然后面一阵自行车铃响动,似是有大股人马追了过来。海鹞子急忙喝令启动马达开船,木桦跳上甲板远远朝杨宣成用力挥手再见,杨宣成却顾不上看他,也不想再看他,一个人沉着脸走向码头门口,迎上追过来的那群袁门打手。
于短腿跳下自行车,来不及支车梯就跑了过来:“让开!让开!”
杨宣成岂能让他闯进码头去,丁字步站开一个人挡在码头门口。于短腿喘了几口气,实在是没有走上前去伸手推开杨宣成的胆子,他后退半步道:“杨大把头,我们在给袁三爷办事,你让我们进去,我们要找人。”
杨宣成笑了笑:“那你要找谁?何姓何名?哪家店铺的?”
这于短腿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他只好比画着说了一下木桦的身高与容貌。杨宣成又笑笑道:“鄙码头实无此人。”
于短腿气得跺脚:“杨大把头,你别跟我睁着眼说瞎话,你信不信我拆了你这破码头?”
杨宣成不动声色,继续笑笑道:“那你信不信今天我就把你们这些人的胳膊腿都拧折了?我就在这曾经拧过三十五个人,就你带来的这十几个,要不要试试?”
于短腿面色变了变,后退半步,回头看了看身后夜色里孤零零的十几号人,又看了看一脸戾气的杨宣成,还真鼓不起冲上前的胆气来。他狠狠道:“姓杨的,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进天津城了,我看你还能横几天,你就等着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看着于短腿等人远去,木桦乘坐的小火轮也远远没了踪影,杨宣成长叹一声,只觉浑身乏力、心力交瘁,想到自己几乎成了一只外表强悍内心却极恐惧的纸老虎。回想几年来无论失败后的一地碎片残渣,还是胜利后的人声鼎沸,真正能够留到最后陪伴自己的,却一无所有。长时间的单打独斗,最容易使人筋疲力尽。
惜缘悄悄地走到杨宣成身边,紧紧地挽了他的手臂,将身子倚在他身上。杨宣成沉默半晌,伸手拍了拍惜缘的肩头安抚道:“不怕,天塌不下来,即便天真的塌下来了,还有我替你顶着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