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将衣服理好,抬头,看着老郑。干净的眼里,深藏着怜悯,犹如打量一个可怜的孩子。
老郑,其实真挺可怜的。他出身不错,品质优秀,从小也极受宠。先皇爱陆皇太妃,也爱他。他没有哪里不如皇帝,或者说,他只有一样不如皇帝,那就是他乃陆琼琚所生,而非周黍离。他最大的悲剧在于,天下只能有一个主。而陆琼琚一直要和他争这个位置,他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就是那可怜的小如意,遇上吕雉,除了死,没别的出路。
宠,是一剂毒药,吃下去的时候甜,哪天发作了,会要你的命。看人家刘恒同学,母子俩不得宠,薄氏乖乖的跟儿子去了代国,哪天时来运转,不仅躲过一劫没被吕姐姐砍了,还回来做了皇帝和皇太后,真是天大的狗屎运。刘恒同学姑且不论,薄氏儿子九岁,她也就三十来岁撑死,和儿子就国做王太后,那就是守活寡,不得宠之至。可得宠又如何,小如意死得好惨。不得宠又如何,小恒恒接了汉朝的班,这就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宠辱不惊,福禄天赐。
可惜,老郑是没有回头路了,可惜啊,挺好一人才,若是好好治理郑国,也能造福一方呢。
夏雪为他可怜、可惜、又可叹,世上没有如果,你就到此为止吧。
老郑看着这女人,为什么,她长着十八岁的面孔,却有着八十岁的智慧?难道夏家的圣人,已经普及到每一个人?夏家随便提溜出一个人来,都能成圣?
将死的老郑,陷入一种死前的清明与怪诞之中,风度依旧,心却开始融化,生命在消散。他终于有了放弃,一瞬间感到解脱。从出生的那天起,一直争到现在,他,竟然输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手里,真是莫大的异数、天数!他不由得问女人。
“我,究竟输在哪里?”
夏雪看着他,能说出此话,他还是智慧的,但这不能阻止他去死。她的怜悯更甚,淡然言道。
“你输在,跟他一样的毛病上。他假惺惺来,你非要假惺惺往。你吃定了他,他又何尝没吃定你?你永远只能跟小丑一样蹦跶,处处被他吃定了,却永远也蹦跶不出更大的花样来。”
老郑否认。“我已经准备起兵了。”
夏雪怜悯的笑,摇头,叹道。
“你‘已经’了多少年?十年八年?至少三年。你郑国举国皆兵,却总纠结于兵权不在你手,非要去弄安西卫或左威卫,还傻傻的去私通哈维国。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你干脆光棍一点往西一打,安忠护能舍女儿女婿不管?你干脆流氓一点往东一打,杨成忠能不借机生事?你在谨德宫弄了那么多人,干脆请他们去谨德宫做客,将他们逮了,不就完了?
说到底,你就没那个魄力,没那个霸气,你不足以称王,你不是那块料!你能活到现在,还能成就一点贤名,得感谢他们的假惺惺,你已经够本了。”
要称王,直接动了安西卫,就像她现在做的。直接动了左右威卫,就像她现在做的。有了这些兵权,皇帝必须坐下来和你谈,你有这资格。皇帝不谈?我六月二十六不结婚,看谁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