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司徒凉终于醒悟,“怎么哄?”
车夫又给他噎得半晌没透过气:“……那个,你别抱得这么紧。对,轻轻地左右摇晃。嗯,嘴里说:‘宝宝乖,不哭……’”
“宝宝乖,不哭。”司徒凉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原本就哭个没完的小家伙,这下哭得更加凄惨了。
“唰”的一下,车夫一脸黑线地把孩子从司徒凉手里夺了过去。然后,司徒凉就看到了,那个一路上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看的车夫,竟然噙着一个黑里透红的笑容,软软地念叨:“宝宝乖……不哭不哭……”那声音,一下就让司徒凉想起了在山上过冬的时候,夜晚吃着师父从灶坑里扒拉出来的烤地瓜,又温暖又贴心,让人一下子就舒展了全部的心房……小家伙的哭声霎时就低了下去,歪着头渐渐睡着了。
司徒凉心中的震撼,不亚于第一次看到师父闻非墨使出那一招让天下武林惊艳的“沧海横流”。原来,即使听不懂,那一份善意和抚慰依然能感觉得到。
司徒凉突然觉得,小孩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车夫手中接过小家伙,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这个想法,司徒凉骤然感觉,手底怎么突然有了一股异样的、热热的感觉?
一股钻着鼻子来的气味瞬间就证实了他的推测——这个小麻烦,竟然……尿了!
车夫也很快觉察到了异样:“赶紧换尿布啊!”
“换……尿布?”司徒凉的声音真的有点不受控制了。
他干什么要换什么尿布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是女人干的吗?!
“帮自家孩子换块尿布,丢个什么人?”车夫说着,从包袱里找出块布巾丢给司徒凉给娃当尿布。
司徒凉心里却是遏制不住的痛心疾首,他竟然要……竟然要?!
不想干!可是不想干他就得回到师门,然后成为师门有史以来第一个不能顺利完成师父交代的下山任务,因而永远无法出师的弟子!
司徒凉咬了咬牙,犀利的目光盯住了面前的小家伙。
换就换!就不信能学会师门最难的剑招“万象幻生”的我,会被这种事情难倒!
这个……换尿布应该就是把之前的湿尿布换下来,再衬上干尿布吧?司徒凉的头脑中急速地思考着。他小心翼翼地让小家伙躺平,解开他的系带裤子。果然,跟他的推测一样,湿尿布正软趴趴地兜在小家伙的破裆裤中间。
司徒凉利索地脱下小家伙的开裆裤,抽掉那条早已经浸透了尿液的尿布。紧接着,大手一抓,把那两只小脚往上一提,干净布巾往他屁股下一放。待到他松开手,小家伙的腿自然垂下,再把尿布往上一搭,裤子一提,尿布就给裹好了。等到把那裤子上的系绳绑好,换尿布的活儿就算大功告成。
司徒凉总算松了一口气。
“换下来的尿布……你不去洗吗?河在那边。”车夫又成功地把司徒凉刚舒出来的那口气生生噎了回去。
什么!
换尿布……洗尿布……换尿布……洗尿布……司徒凉已经能清晰地预见到许多尿布在他面前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司徒凉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拿起了湿尿布,朝河边走去。
等到他回到车边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原本在打盹的小家伙竟然一下就睁开了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还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司徒凉没好气地转过头。
可是,听到小肉包那一串乐呵呵的笑声,司徒凉的嘴角也禁不住变得柔和起来。“其实,他还是……有那么点可爱的。就那么点!”司徒凉对自己说。
随着喂米糊、换尿布和哄孩子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司徒凉渐渐发现,其实这孩子非常好脾气。只要吃饱睡足了不让他裹着湿尿布,他就能一直乐呵呵地睁大眼睛东张西望。那样子,好像是比其他孩子可爱?
车夫采了些野果子分给司徒凉吃。这红得透亮的果子让小家伙看得眼巴巴的,垂涎三尺。可是他还太小,这种东西他可吃不消。司徒凉无视他祈求的眼神,愣是一个也没给他。可是,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央求劲儿,这几天为了给他喂饭换尿布经历了无数次精神冲击的司徒凉,禁不住地想来点小小的报复。
他把那小红果子悬在小家伙的鼻尖上晃来晃去,让他就是看得见吃不着,急得手舞足蹈。就在司徒凉的手指不经意地下垂时,小红果凑到了小家伙的小嘴边,只见他一张嘴将那红果子整个地吞到了嘴里。
司徒凉只觉得手上一轻,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刚才还笑盈盈的小家伙,脸色瞬间就憋成了紫红色!
不好!他被噎住了!
司徒凉吓得浑身都僵了!怎么办?他知道怎么去皇宫盗宝,知道怎么顶住师父的地狱式教导,知道各门各派的武学渊源,可是……老天爷,谁来告诉我,娃娃噎住了应该怎么办!司徒凉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这么全身冰凉过。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无能为力!
“还愣着干啥……赶紧,听我的!”车夫也急了。
司徒凉按照车夫的提示,曲起双腿,用膝盖抵住小家伙的心窝,让他面朝下,头低脚高。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拍打他的背部,只听“噗”的一声,刚才那个惹了大祸的小野果已经从他的喉间喷了出来。
司徒凉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了,腿一软,竟然跌坐在了草地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诩武功高绝的自己竟然会在某一天向山村野夫求助。
无论你觉得自己有多么强大,其实也总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师父的话,淡淡地萦绕在耳边。
喉咙里刚吐出了那致命的果子,小家伙就又自顾自地在草地上爬了起来,望着空中飞过的蝴蝶乐呵呵地笑眯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个性命攸关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感笼罩着司徒凉,他一把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发自内心地轻声哄着:“宝宝真乖……真乖……”回答他的,是小家伙没有一丝阴霾的甜蜜笑容。
车夫笑着凑趣:“你家这娃,到底叫什么名字?”
司徒凉愣了愣,开始自己是叫他小混蛋,后来就叫他小家伙,其实还真没想过,他应该有个名字的。
“他……他叫……乐子。”
是的,他不是他的大包袱大麻烦,他应该是他的乐子,小乐子。
回答他的,是乐子乐呵呵的笑脸和又一泡洒在他裤腿上的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