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望向远方:“我们竟然卷入了这样一场阴谋之中么?我以为天心乱已平,我离开了封州城,就不会见到这些尔虞我诈,不会见到这些赌命的残杀了。”
洛夕仿佛也被陆拾沉重的心情感染了,罕见地叹了口气:“天下均是如此,并非你不想见便能不见的。我们的闯入,或许是他这一场阴谋的唯一一处失算,也许我们真的能击破他这阴谋,救下这一寨子人的性命。”
“我们?”
“不错。你、我、应飞扬。我们三个外人既然卷入了这场旋风,便该做些什么,咱们去找出那风眼所在吧。我相信,他们没耐心等到明天,阴谋即刻就会发动。届时,将是一片混乱,我们会尽力把守住寨子,而你,要负责判断局势,找出那个阴谋家。
“找到他,杀了他,一切都解决了,寨子不会受难,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你也不用再纠结。你不能再怀疑自己,你才是这一切的关键。
“记住,我们所有人的存亡,都在你的判断。机会,只有一次。”
“机会,只有一次。”同样的话语出现在伏青云的口中,却少了洛夕的低沉阴柔,只剩了高亢激昂,“那些灭绝人性、掘开天河、杀我血亲的天心贼就在外面。但他们在害怕,他们是惊弓之鸟,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击,狠狠命中他们的心脏,不能让他们逃跑。
“我知道,张洛和仲孙乱勾结,布好了这样一个圈套给我,但我不怕,我们来了。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朝廷的精锐,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子民,什么样的圈套,也阻挡不了我们的刀、我们的矛!
“再说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号令一发,各安所位,先破张洛,再灭天心。”
“机会,只有一次。”
张洛同样也在说这句话,他的对面,是那面容愁苦的军师唐先生。
“唐先生,这是三十两银子。老子本来想多给你点,但看你这他娘的身子骨那么弱,带多了估计会影响逃命,所以还是适量,适量。”
那唐先生颤巍巍站在当地,看着那递过来的银锭,也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张洛叹了一口气:“老子军营里都是粗痞子,缺一个识文断字的,路上遇到你就他娘的把你强掳了来,委屈你这么些日子,着实抱歉。现在大难临头,你本不是我军中人,没必要跟我们一起死在这。天心贼勾结了伏青云,一会儿发动起来便是雷霆万钧,你到时换了衣服跟着老子寨里的人从后门逃走吧……能不能他娘的逃出去就请你自求多福吧。”
那唐先生似乎吓得呆了,半晌才道:“将军虎威,难道……竟没把握么?”他在军营里其实时间不长,但习惯了拍马屁,问什么之前都要加上一句颂词,只是此刻加得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张洛苦笑一声:“什么虎威、雄师,老子虽然不读书,却也知道看形势。这一战,我来之前便知必死无疑,但这寨子里都是我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老子不能不理,所以明知是陷阱也得跳进来。哼,想看我死,也得付出代价。这些兵都是跟我尸山血海里混过来的,死便一起死。但先生你与此事无干,逃命去吧。
“我们会死力抵住敌人,你现在去找小妹,告诉她我说的话,让他们撤退的时候带上你。记住,一旦开战,你们要立刻弃寨逃走,不然到时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贼人屠戮了,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弓已上弦,刀剑出鞘,战马已经被杀气所惊,嘶鸣一片。
但还没有发动。
在这发动的前一刻,如此的寂静,反而是最难熬的一刻。
究竟由谁来发动?
夜幕开始笼罩大地,漫天的乌云突然涌上天空,将那本来颇为皎洁的月光遮得一丝不剩。寨子里灯火通明,加上三个军营都是亮子油松,却还是点不亮这黑沉沉的夜色。
洛夕莫明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同样漆黑的夜晚,那同样让人惊惧得毫无转圜的黑夜,那突然出现的让人至今想起仍要战栗的危机。
那一场,自己侥幸逃过了。
可是今天呢?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一场勾连无数的阴谋、一场关乎无数人命的赌局。
洛夕狠狠一跺脚,面色已满是坚毅。虽然只是个女孩子,但此刻她胸中却是豪情万丈。
既然没有退路,就不退了。
名社,洛夕。就凭这四个字,今天便跟你们赌一赌。
更何况,我不是一个人。
我的身后,有我的朋友。
应飞扬、陆拾。
无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什么样的强弱悬殊。
少年,不惧。
张洛和伏青云并肩站在寨墙上,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杀气。
张鹰腾率领着全寨的壮丁甚至妇孺老幼,热火朝天地抓紧一切时间部署着寨墙的防御。
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没有人敢稍有懈怠,更无人敢偷懒。
但看在有心人的眼里,这一切只是徒劳。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小小寨子的生死存亡,已经完全不在于他们自己,而在于山下,那三支奇异地对峙着的沉默的大军。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位将军,小女子有件事情请教。”
张、伏二人齐齐回头,正好看到并肩而来的洛夕和应飞扬,却没见到那总和洛夕焦不离孟的陆拾。
伏青云虽然知道她是名动江湖的名社成员,但横看竖看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故尽力掩住骨子里的轻视之意,道:“洛姑娘请讲。”
洛夕道:“三军对峙,按兵不动,这是哪一家的兵法呢?”
这话直入矢的,却让人不好回答。应飞扬抓抓头道:“以逸待劳么?”
洛夕“嘻嘻”一笑:“我看不是。这兵法用八个字可以概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场上一时一片寂静。这一层窗户纸一捅破,反而让人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