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疼听说书的讲到这里,用力揪住东方骓的手臂:“他们说的是真的?”
东方骓托着头,就着碗喝了一大口酒,哈哈了一声:“半真半假吧,老于哪有那工夫猜测世上有没有什么什么莲,多半是他怕弄这么一根草回家惹来一堆人,扰了庄里清净。上回下江南是因为江其琛那个脓包怕刚上位坐不住,非邀舅舅比个高下,结果舅舅、舅母不在家,老于只好走一趟。江其琛充其量跟他打个平手,见讨不到好还使诈,自己假摔到神兵坛里诓老于去救,没想到老于不肯,差点弄假成真。江其琛就屁滚尿流地让带去观战助威的小老婆求他。你也说了老于只求耳根清净,只是没想到人一救上来江其琛就趁机把他推下去了,无耻啊无耻!他伤成什么狗样子,嫂子你最清楚了,只是江其琛伤得更重才没脸张扬,老于因祸得福也懒得跟他计较。要真有什么莲傍身,你跟他也不会那啥了是吧,啊哈哈哈……”
小疼只觉得耳朵嗡嗡响,“嚯”地站起来,抢过东方骓的酒坛灌了几口,“哐当”砸在地上,抽出他背后的长剑就咬着牙往山上赶。
一路狂风呼啸,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回到庄门口,恰巧于夜在给那两枝翠竹浇水。那水温温的,浇在地上就是一抹热气氲上来,小疼在他身后定了好一会。东方骓的铁剑剑柄上有两个孔洞,她的手指用力地握在冰凉的剑柄上,有些微的颤抖,不一会儿,那两个孔洞就在她的手心里压出了深红的印子。等于夜转过头来,看到她表情乱糟糟的,正待开口相问,她却二话不说,举着剑朝他劈头盖脸地砍过去。
在后脚赶到的东方骓中气十足的那一声“老于,小心!”里,于夜站在原地,见到那寸剑尖挑过飞扬的雪花蓦然掠到他喉前,他不闪不退,目光濯然,果然小疼的手轻轻一带,眼见凌厉的剑风偏过他垂披的发,斩向了后方。他从不知道小疼这样天真的小姑娘还会执剑,执起剑来还全然是另外一种模样。倒是可以教教她那套家传的落英剑法,舞起来好看,以后闲来无事让她舞上一两段还可以解解书乏。
过了一会,他看了眼被她砍得七零八落的竹子,虽不知何故,却还是把剑从她手里掰了出来,往地上轻轻一挑,“嗖嗖”地一阵旋,把竹根一并带了出来,抛在土堆边上。
兵刃太重,小疼手上早就震出了血口子,她气喘吁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却一言不发地退进了庄子里。
东方骓惊出一背冷汗,拍了拍于夜的肩:“舅舅回来怎么交代?他花了多少工夫在这两棵冷竹上头。”
于夜眉间紧蹙,把剑丢给他:“就说他儿媳妇不喜欢。”
小疼把自己关在房里,枯坐了整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她打起精神勉强收拾了一会,包袱仍是软塌塌的,这才发现原来她什么也没有带来,如今什么都带不走。
开了房门,残月当头,于夜就立在门外,小疼对着他伸出自己的手,光洁白皙,不见一个伤口。于夜微微怔然,只听小疼冷淡地说:“于庄主不要一夜莲,可一夜莲偏就在我这里,我这就走了。”
一夜莲?于夜只记得一夜前,小疼还伏在他的膝上,软软的头发披散在他玄色的外袍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问:“于夜于夜,怎么我们还没有孩子啊?”
于夜移开书卷,看了她一眼,又移回去:“我尽力了,怪你自己不争气。”
小疼的脸“噌”地红到了耳根子。
小疼在他身边快三年,一千多个“一夜”……关一夜莲什么事?
于夜只手拦住她:“把它交给我。”他就这么看着她,眼神淡淡的,“你留着没用了,给我。”
小疼没见过于夜这样恐怖骇人的眼神,这样毋庸置疑的口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了好一会儿,面色惨白:“我就是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办?”
就从那一天开始,小疼逃跑了无数次,又无数次被于夜亲自提溜回来,每次她都是跟他打一通架,于夜由着她又掐又咬,从不还手,又不屑于困住她,这才有机会让她一次又一次跑掉。直到有一次小疼不小心把自己撞伤了,于夜才把她弄昏了锁在穹庐里,没想到第二天门上只剩下了一个挂在那儿的锁头,空悠悠地荡着——小疼说过自己父母早逝,小时候学过不少坏本事,干过不少混账事,现在全往他身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