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半寸最后一句话说得慷慨激昂,煽情异常。我听得耳熟,疑惑地问他:“这么煽情,这么风骚,这么有水平的话是你自己发明的么?”
白半寸脸上一红,臭不要脸、没有半分犹豫地大声说:“当然!
“天落歌五年未见,愈发贵气了。那个虚伪小人热情地接待了我,当他听说我来挑战,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和五年前一样,又是在那个练武场,又是七位长老作证。奉剑童子在兵器库里拿了两柄三尺白杨木剑……”
“不用说啦,我知道,你又输了。”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直接说出了结果,我实在没有兴趣再听他的唠叨,“赢了您老就到不了这儿来了。”
我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是啊,我又输了。”白半寸的眼神像划过天际的流星一样,迅速暗淡,“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我们交手几百招,最后同时用出了点苍派最精髓的一招‘一剑点苍’,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他的剑先刺中了我左胸,手腕外翻,顺势砍断了我的左臂,我手中的剑离他的胸口,还是差了半寸!
“五年苦练,一切没有任何改变,我还是打不过他!一瞬间,我心灰意冷,倒了下去,我想索性死了吧,左右双臂已失,活着也是废人了。我躺在地上,看着断臂在地上滚落,我用的那把木剑摔在我身旁。都没了,什么都没死了,我躺在地上,等着天落歌给我最后一剑。可是他没有杀我!他诡异一笑,俯下身子,把自己的那柄木剑也放在了地上,两柄木剑整整齐齐摆在一起!一瞬间,我瞳孔放大,我亲眼看到,我亲眼看到……”
白半寸又像大蚯蚓一样扭动起来,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气短之下说话也结巴起来:“我他妈亲眼看到……看到他用的木剑比我的木剑长了半寸!
“不是我出剑慢,不是他武艺高,是他的木剑比我长了半寸!他收买了奉剑小童,在那剑上做了手脚!我想揭穿他的阴谋,他却让人把我扔下了山,没有人信我,没有人信我啊!
“卑鄙啊,卑鄙!”
那天下午,破落院内不时响起白半寸的长吁短叹,他那天精神奇好,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我知道他大限将至,那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多福兄弟,”他突然靠在躺椅上,冲我讨好一笑,“故事你都听清楚了?”
“当然。”我擦了擦流到嘴边的鼻涕,不耐烦地点点头,这个被他讲了无数遍的故事,我简直可以倒背如流。
“多福兄弟,我这辈子是没指望啦,只有一样,这胸口的怨气啊,实在出不来。你帮我把这故事传一传,让大家都知道,这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多了,说不定天下人便都知道了天落歌的德行啦。拜托兄弟,拜托兄弟……”
他想讨好地拍拍我的肩,以示亲昵,可肩膀抖了抖,才想起自己早没了胳膊。
“没时间啊,我要去刷马桶了。”我站起身,端起盆子,和白半寸说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明显看到了他失望的神色,他想冲我发火,可又不敢。这位大剑客在自己将死之时,连我这样一个小杂役都不敢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