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看着小疼,她两只眼睛直直地遥望着峰上积了百年银光冰雪的冻巅,总觉她眼里少了点流动的神采。
这三年,他以为她可以习惯的,没想到失了一算,真把她闷坏了。
小疼回过神来,拍了拍马鞍道:“大骓就留下吧,那东西叫阿爹封在冰底下,凿出来一会就败了,万一凿不出来,一会儿三个人都得死在上头。”她同大骓说着话,眼睛却若有若无地瞥了会儿于夜,“别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于夜朝她笑了一下,东方骓也跟着笑了一下,那是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干巴巴的,比哭好不了多少。
小疼和于夜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茫茫的雪中,于夜走在前面,步履很快,若不是为了回过头等她,提着气很快就可以到山顶。可她一路走得歪歪扭扭,皮肤冻得发白,牙齿打颤,好几次险些扎倒,也是于夜扶着她,握住她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里。两个人一直默不作声地行步,近在咫尺却说不上几句话,即便是说了话也一字一句地被狂风卷走了。
好不容易眼见就要登顶,又多灾多难地遇上了风暴,路已经变得更加虚无缥缈,随时有雪崩的危险。两人的步子不得不更加轻薄些,却每一脚都没入了积雪深处,白雪纷纷像纸刀一样,从北面刮带过来,扑过他们就往万仞绝壁那边直坠下去。小疼踩到一片稍微可以踏脚的平石上,已经走不动了,于夜只好把她护在胸前,可她的耳廓上还是被割出一道口子,来不及淌血就冻实了。
他正欲低头察看,小疼却重重把他往后一推,于夜的后背撞在山壁上,一后仰,只见积雪蓦然断裂,簌簌落下,背后竟然有一个一丈宽的雪窟,小疼跟着避了进来,直听到洞外呼啸的风声在窟里发出呜咽的回响,很快雪窟口又被堆下的雪湮没了大半。
于夜拂了拂地面,发现一堆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枯枝,一旁有一片同样年久的残留火迹,便问道:“是这里?”
小疼摸了摸刺痛的脸颊,指着雪窟深处:“对,那儿,不急,你先生火,我冷死了。”
于夜掏出火镰,才打了两下,两眼就蓦然睁大,倒了下去,顷刻没了任何声息。
小疼叹了一口气,由腰间解下手套套上,蹲下身握起火镰,慢慢地生起了一丛火,那丛火苗幽幽地泛着不自然的蓝光,恍恍惚惚的,却照亮了一小片银凉的冰地。
她扶起昏迷的于夜靠在墙边,从胸口取出早已洗净的羊肠泡,把一端上磨得锃亮的针管往自己手腕上一刺。她眉头一皱,只见两滴血珠子从白皙的腕上淌了下来,滴到地上,眼看就要洇入冰里,她伸出细指一勾,又将之抹到了于夜优美却全无血色的薄唇上,不一会,他的唇竟渐渐露出了生机,像是翠桃一般发亮。
小疼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不用点旁门左道也对付不了你,你倒是对我一点也不防备。”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抬起他的手腕,把羊肠上另一端的针管往他搏动的脉上深深地刺进去。
于夜的手腕上,依然还有他和煦的体温。
待于夜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透着一股浑浊的墨玉色。
他蹙眉摇了摇头,头还有点疼,想抬手按一按额头,臂上却是僵硬的,低头一看,小疼合着他的氅衣正躺在他臂弯里,眼睛垂着,阖着长长的睫毛,像是睡着了。他也没有办法再把身子挪开半分,就这么抱着小疼坐在烧得并不暖旺的火堆旁。他笑了笑,心想,这个淘气的小姑娘,这种当口还要想办法整治他。
可等到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小疼依然还那么平静地睡着,他才感到异常,用力掀开大氅的一角……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