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魏青应了一声。
“走吧,岳刚来了。”颜宁辉催促她。
“好。”她放眼往场馆里一看,不用找,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叫岳刚的憨厚青年穿着白色圆领衫、黑色灯笼裤,站在场馆中央,正与颜宁峰说话,一抬眼看见魏青走过来,脸色顿时变得尴尬异常。
魏青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还跟昨夜一样,一脸腼腆无害的样子,心里冷笑,这年头连抢劫犯都长得人五人六的。
“岳先生,还记得我吧?”她定定地看着对方说。
岳刚脸一红,点头:“当然……当然!”
颜宁峰瞪着眼看他:“小岳,你真的抢了她的刀?”
岳刚愣了一下,皱眉:“那不是她的刀,是我爸的!”他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给大家讲那个故事。
那时小城还很落后,铁匠铺跟丧葬铺一样必不可少。岳刚的父亲是个铁匠,在昭陵小有名气,他手工打造的铁器一直都很受欢迎,不论是最普通的煤灰钳子、铲子、锄头,还是菜刀、剪子。
一天,岳家的铁匠铺来了一个人,他给了岳铁匠一柄古拙的刀,要求岳铁匠给刀开刃。
“我爸爸说,他把那刀一掂在手里,就知道刀里有东西。”岳刚说得凝重,“那人说要给刀开刃,顺便把刀里的东西取出来。”
魏青笑了:“你不是要告诉我,那是屠龙刀,里面放着《武穆遗书》吧?我会笑死的。”刚说完,见岳刚用力瞪了自己一眼,连忙住了口。
颜宁峰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说:“看来小岳的故事还要说上一会儿,我们到观众席去谈吧。”
另外三人一齐点头,到观众席坐下,继续听岳刚说他父亲的往事。
岳铁匠接下这个生意,除了好奇以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给的酬劳真的非常多——至少在当时而言。
岳刚说,他父亲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藏在刀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说那人隔天就将那东西取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刀就这样留在了岳家。过了几年,岳家忽然来了几个警察,把岳铁匠带进局子里住了一个月,然后又莫名地把他放了回来。岳铁匠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就将那刀拿出来重新封好了。再后来,岳刚的奶奶生病,急需用钱,家里的东西一点点进了当铺,最后实在没钱了,只剩下那把刀和一柄当初为了学习明刀的锻造工艺用来练手、铸了一半未完成的废剑。废剑不论是从锻造工艺上还是从年代上都完全没有收藏价值,于是铁匠一咬牙,把刀给当了。没想到,全家的家什换来的钱都没有这把刀多,铁匠拿了钱就给老母看病去了。那时候岳刚才几岁,等到岳刚长大些,铁匠就对儿子说,以前家里有过一个古董,可惜给当了,什么时候有了钱,一定要赎回来。
这个愿望,直到铁匠入了土也没有实现,岳家一直很穷。
不过,岳家虽穷,但是在铁匠死后,每年都会有人寄钱给家里,数目虽不大,但勉强够岳家人生活。靠这些救济,岳刚才读了书……至于他的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他没说,大家也很默契地没有问。
“这么说,你是为你爸去赎那把刀的,却发现被我先一步买走了,所以才来抢?”魏青瞪着眼问,“你就不能等天亮了光明正大地找我说明白了,问我要么?我看起来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
一连串的逼问,把这个憨厚男人问得头都几乎缩进了脖子里,红着脸说:“我当时一心急就直接找你去了,其实……四百块还是很贵的……”
魏青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人居然说得出口,看来要不是自己当时回房时间太凑巧,他其实是打算直接把刀顺走了事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便算是清楚了,魏青要是再要讨回那刀,似乎就有些碍着人做不成孝子的嫌疑了,于是耷拉着脸,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毕竟人家钱都已经退回来了。
她只好挤了个笑脸出来,故作大方地一笑:“得,我就当体验了一回现场版武侠大片好了,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从八楼跳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岳刚眨巴眨巴眼,再看了看边上两个瞪着自己的男人,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哦……那个啊?你家楼下的雨篷还是很宽大结实的。”
幻灭!绝对的幻灭!
魏青看着他,忽然很想骂人,但还是忍住了。她看了看颜家那两兄弟,脸色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这事真是乌龙得可以。
回过头,还看到颜宁辉正看着自己,虽然脸上的表情跟他哥哥一样木然,可眼里泛着的浓重笑意却泄露了他的本性。魏青相信,如果现在让他一个人到某个没人的角落去,他一定会哈哈大笑到肚子抽筋!
陈老师说得没有错,武术是被时代淘汰的技艺。
场馆内六个网球场大的区域里,已经有人在相互切磋,但很少有人真的把招式打全,通常只是做一个起手式,然后开始描述后面的动作。
“你们的活动就是这样的?”魏青看着场子里杂乱的人群问。
岳刚说:“不是,现在是热身时间。”
“过一会儿会有真正的比武吗?”她好奇。
颜宁辉说:“有,但我们不参加。”
魏青看他一眼,笑:“不够资格?”
颜宁辉淡淡道:“嗯,他们的确不够资格。”他用下巴点了点场子里的人。
原来所谓的协会活动,就是加入了“武术协会”的各位私人与公家,在每周固定的时间参加交流会。但其实真正下场的,多半都是入门的学生弟子,有了一定功底的,都不会真的出来显摆。
颜家兄弟跟岳刚是校友,而且学生时代这三人还一起参加过全国武术大赛少年组的比赛。
“没得奖?”魏青笑。
这句话很不招人待见,岳刚干咳了一声,颜宁辉哼了一声,都没开口。
还是颜宁峰笑笑,解释道:“当时我爸知道了,我们几个一起被臭骂了一顿,进八强的时候弃权了。”
魏青呵呵两声,不再多说。就她的观察,这三人的功力已从举手投足间露出端倪:岳刚也许并没有能从八楼一跃而下的轻功,但身形轻健,显然是走敏捷路线;颜宁峰则沉稳镇定,眉眼间暗蕴神采,显然是三人中功力最深厚的一个;颜宁辉比岳刚高挑,比其兄纤细,五官清俊,轻易不露笑容,令人感觉阴沉冷峻,看来此人深谙摆酷之道。
这三个人少年时想必也都曾轻狂过,有些本事便想参加武术比赛,扬名立万什么的,结果却被家长发现……可以想象,当时他们会有多么沮丧,想必临场弃权在他们心中跟临阵脱逃也没有多大区别吧!
魏青笑笑,不再追问。她虽然好奇心重,但却没有探人隐私的爱好,而且,其实也不用多问,在颜家这样的武术世家,百分百信奉“暴力美学”,岳刚虽然还不知道,但这两兄弟,一定为此事挨了板子。
跟岳刚化“敌”为友之后,魏青知道,原来他在体校做武术教练,而颜家兄弟则是外聘的校外指导,因此,场下比画来比画去的都是他们的学生辈,所以他们自然是不必出手的。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魏青眼角瞟到角落里一个人影一晃,定睛一看,却是曾鹏远远地在朝自己做手势。他的手指在凌空写着什么,写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魏青仔细辨认,他写的是:晚上、八点、老地方、不见不散。
写完,人影一闪,又从边上的侧门溜了出去。曾鹏前脚出去,后脚颜宁辉就扭头看过去,边看还边问:“你在看什么?”
魏青脸一红,曾鹏这算是在跟自己约会么?抬头一看颜宁辉,忽然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开口却是一句话冲过去:“你管得着么?”
颜宁辉一愣,哼了一声,转头对他哥哥说:“我看到曾鹏在这附近转,行帮的人最近没什么动静吧?”
颜宁峰微微皱眉:“据二和三说,他还没有正式接手行帮的事,不过行帮里对他的呼声很高,他接手是迟早的事。”
魏青听他们说起曾鹏,不由留意起来,不经意遇到颜宁辉玩味似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里就烦躁起来。而一旁的岳刚则带着憨憨的笑看着他们,对自己被完全忽略的事实倒是很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