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妄动了。
魏青笑着,多少有些得意:“你最好不要动,这刀快得不认人,见了血你可别怪我。”
她感到自己的血管里有种暴虐的怪物在悸动。
在大都市里,再年轻的女孩也会注意分寸,要轻声细语,要温柔体贴……凡此种种皆成公式。若不然,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本来已习惯了这假面,这般的“好女人”,男人喜欢。可在这里不一样,人不一样,城市也不一样。小城里仍弥漫着浓浓的江湖味,她可放任行径,于是那内心里暴力嗜血的自己便赶紧钻了出来,舒展筋骨。
黑衣人居然冷静了,冷冷地朝她握刀的手瞟去,言语间透出一丝诧异:“你是用剑的?”
魏青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啊!无意间,握着刻刀的手势竟然是捏着单指剑诀的。
“小姐,既然你是用剑的,这刀对你便毫无价值,但它对我很重要,请还给我吧!”黑衣人急急地叫起来。
“呵!”她笑道,“给不给你不是我说了算么?现在你的命可是在我手中。”
黑衣人语塞,气白了脸:“你要怎样?”
“青,这么晚了在和谁说话呢?”母亲的声音从那边的卧室传出来。
魏青分心,黑衣人猛然向后翻身,手往桌上一按,跃出了窗外,只留下一句:“得罪。”
定睛再看,那刀已经被他带走了。再一想,魏青不免吓了一跳,这里是八楼,他竟然就这样跳下去了?她连忙奔到窗前向下看,然而,黑黑的楼影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
“青?”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
“没事,我在打电话,这就完了。”魏青敷衍地回答。
不久没了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一夜,魏青失眠了。
清晨,天还没亮,魏青就出了门。
她朝市西的大堤走去,以前清晨,早练的会家子们大都聚在那里,虽说过了多年,不确定那聚集地是否还在,但总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打听到那黑衣访客的消息。
小城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自古便属兵家必争之地,亦曾是战国时的古战场,因而沿袭下来的人们都甚是注重体魄。旧时习武,如今花样就更多了,早锻炼几乎是全城人的习惯。
凌晨四点,会家子们通常在这个时候早练,因为过了五点,普通的市民都纷纷出来了,而会家子们也大都在这个时候悄悄地离开……只是不知道如今是否如此。
魏青的运气真的是很不错。
河风清冷,堤岸上稀稀疏疏的有一些人影。
走到近前她就发现看似不多的十几二十个人中也分了好几个团体。四五个年长的身边各自围了三五个年轻的,显然各有门派。
这时的魏青不禁想起当年学剑时的情景,当初的自己大概也和那几个年轻人一样,以为学会武功便能名扬天下吧?不觉间一晃已是十年了。
魏青正在犹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打听,却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是小鬼吗?”
一个陌生到早已被遗忘,却又似乎一直被存放于记忆一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魏青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清瘦的女子,淡蓝的功夫装裹着玲珑的身材,似曾相识,但不知为什么却想不起来。
“你是……”魏青犹豫着。
那女子笑笑:“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邹虹啊!”
“二师姐!”这实在是很让人意外的相遇。魏青离开小城后也确实回来过两三次,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寻找以前的师门兄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见到他们,或者说,是怕面对那个自己已然从中逃离的世界。
“你怎么回来了?”邹虹笑着问。
“回来度假。”魏青勉强地随着她笑,“你怎么在这里呢?”
邹虹回头颔首招呼河堤上的两个人过来。
来的是两个男人,从容貌上看显然是一对兄弟。
邹虹指着年长一些的男子笑道:“这是我男人。”
男人朝魏青笑了笑,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妻子:“这是?”
“这是我小时候一起习武的朋友,或者叫师妹。她姓魏,因姓中带个鬼字,我们都叫她小鬼。”她笑着说道。
“我姓颜,颜宁峰。”男人自我介绍道,又指着旁边的年轻人,“这是我弟弟,颜宁辉。”
邹虹倚着丈夫,笑着说:“他俩都是刑警,宁峰是他们队的队长。”言语中的骄傲不言而喻,她却没有想到,这句话让魏青对其的印象顿时一落千丈。
自从八年前那场莫明其妙的栽赃事件之后,魏青对军警的感觉一直就没好过。于是,她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就想走开,生怕被他们问起因何来此。此刻的她只是想知道那黑衣青年的身份,还有他与那把古刀的关系,实在不想与官家扯上瓜葛。
而邹虹显然并没有注意到魏青的尴尬,拉着魏青怎么也要她去家里坐坐,魏青推辞不过,便只得随了他们。
颜家两室两厅的房子平均地分给两兄弟居住。颜宁辉的房间与小厅相连的地方竖了一面茶色玻璃墙。邹虹夫妇招待魏青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颜宁辉只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关门,从厅里可以看得到他在摆弄房间里的电脑。小城里有私人电脑的人家还不多,倒是有很多网吧,而且很便宜。由此看来,颜家也算是当地相当富裕的一家了吧。
闲谈中,几人说到了颜家的琐事。
原来颜家竟然还是这城里的武学世家,从祖上不知道多少代前便开始以武谋生,走的是清道,也就是考武举在朝为官。到后来,颜家成了军人世家,据说解放战争时还出过一个军长级的大人物。而现在,颜家人则大部分都在警界谋职。
眼看着近中午了,邹虹说什么都要留魏青吃午饭。魏青本想拒绝,转而又一想或许能从他们这里问到点什么,就答应了。魏青给母亲打电话报告了行程,转头想帮邹虹张罗厨房里的事,却被她挡在外边,笑嘻嘻地让魏青坐着,接着对刚才一进门就跑进房间里玩电脑的小叔子说:“宁辉,出来帮我招呼下客人。魏小姐从上海来的,来一次不容易,你陪人家聊聊!”说完硬把魏青按在沙发上,笑着拉她丈夫进了厨房。
魏青有些愣,怎么总觉得邹虹笑得别有深意呢?
颜宁辉并没有出来,魏青在客厅里傻坐了三分钟后对这位不怎么客气的主人有些生气。于是她站起来走到那房间门口,冲着没关的门故作小心地问:“可以进来吗?”其实人已经溜进门来了。
颜宁辉微微吃惊,回头看了她一眼,挤了个笑容:“可以。”眼睛很快又回到电脑上去了。
房间意外的整洁,淡色调的家具和海蓝色的墙形成很强的对比。一个仿古案几上放着一个兵器架,架上搁着一柄青森森的柳叶刀。魏青一愣,颜家的家学难道也是刀术么?
“你学的是刀?”魏青问道。
颜宁辉抬了一下眼,随意地回答:“嗯。”
“是家传的?”想到或许能从他这里知道那黑衣访客的线索,魏青便只好忽略了他的态度,继续问道。
“是的。”他的回答依然简短。
颜家这两个兄弟并不是那黑衣访客,想到那人没有蒙面,魏青不禁有些奇怪,他竟然不怕她报警指认他么?还是他自恃着某种势力?譬如说他认识警方的人,而颜家兄弟正好是刑警,家学又正好是刀术!难道说其中有什么关系么?一时间心里涌出许多想法,却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