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渐歇,喉底还带着未尽的尾音,卫近贤眼中并无癫狂,唇边笑纹犹在,不为人知的苦涩深藏其中,早已刻成痕。
“那我是君子?”孟离轻声问。
卫近贤不答,撑起拐杖,朝孟离探过身子来,细究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叹息般道:“原来你真的瞎了。”
“是。”孟离静静道。
拐杖歪了下,卫近贤踉跄欲倒,目光却从未稍离孟离。
李栩忙扶住他,将他重新架回软椅上坐好,顺便把拐杖偷偷收到一旁,免得他突然站起来吓人。
对于李栩的举动,卫近贤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孟离,忽地又是一笑:“瞎了好,瞎得好……”
“老东西,你说什么呢!”见他这般幸灾乐祸,李栩不干了,别说他只是半疯,就是全疯了也不能骂二哥。
“小五!”孟离喝住他,“闭嘴!”
李栩只得收声。
“云卿啊云卿,我就说过,你把世事看得太通透,这样不好……”卫近贤仍在轻笑,“你看,遭报应了吧。”
“是啊。”孟离淡淡一笑,顺着他的话说。
这边卫朴急匆匆地过来,果然捧着一小坛子酒,酒坛上尚可见新鲜泥土,显然是刚从地下刨出来的。他探身到卫近贤面前:“爹,是这坛子没错吧?”
与义父相处多年,卫朴深知他的呆症古怪,有的事他永远是浑浑噩噩,而有的事却记得比什么都清楚。故而,他是半点都不敢糊弄义父,老老实实到花根底下把这坛快被人遗忘的陈年老酒刨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坛酒。”
卫近贤也不知从何处生出股力气,竟然把整坛酒自卫朴手中抢了过来,径自用手启了封泥,又拨开木塞,顿时一股酒香蹿出,萦绕在众人周身,又自亭中溢了出去。
“还真是坛好酒。”李栩附耳孟离悄声道,他打小就偷喝师父床下的酒,对酒倒还有些见识。
“杯子呢?”卫近贤抱着酒坛到处找杯子,可桌上只有茶杯,却没有酒杯。
卫朴忙命人速速取来酒杯,可卫近贤却已等不及了。他直接把茶碗里的茶都泼掉,端起酒坛就倒,因酒坛子太重,手拿不稳,大半的酒都洒在了外边……
卫朴忙接过酒替他倒,李栩手脚勤快地把其他茶碗中的茶依葫芦画瓢地都泼了,等着他倒酒。
“二哥,这杯子可有点大,你要是喝不完我替你喝。”李栩低声笑道。
孟离不言语,手往桌上探去,卫朴忙把杯子递到他手中,他含笑颔首,以示谢意。
“没想到咱们俩还能有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卫近贤笑得心无挂碍,“喝的还是赵祁的酒,这个老家伙要是知道,肯定连棺材都睡不住。”
“哦,这是为何?”孟离执杯而问。
笑声乍停,卫近贤豁地沉下脸来,朝他道:“怎么,你还想瞒我?”
孟离不解何意,只得不语。
旁人又皆插不上话,亭中一片静默,仅有风卷起火盆中的些许灰烬,扑到各人脚旁……
“你还是那样,”良久之后,卫近贤缓缓收回目光,垂目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也罢……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想了三年,整整三年,我才把这事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