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陵古称下邳,乃前往南宫必经之门户,史上颇多名人异事。
叶行云望着书有“睢陵城”三个鎏金大字的城门说道:“好个威武霸气的睢陵城!我曾听父亲说过,睢陵城是守卫南宫的重镇,进入睢陵城,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南宫地界。”
洛伽点点头,说道:“叶兄说的是。其实睢陵城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睢陵”来源于一段有趣的历史典故。”
“是吗?快说说是什么典故。”叶行云闻言,饶有兴趣的说道。
“说起这个,可就和吃的有关了。”洛伽不紧不慢的说道:“睢陵古称下邳,有大河穿城而过。相传春秋时期徐国国君来到邳地,发现有许多短尾鸟,时人统称隹鸟。隹鸟在这里大量繁衍,以谷物为粮,与人夺食成为一害。徐国国君听臣子报说,彭祖篯铿曾烹制味道鲜美的雉羹奉献给尧帝,彭祖后代多擅长烹饪隹鸟,可以用这种方法除掉隹害,于是国君封彭祖的一名后代为“除隹重臣”,让他为自己做隹鸟食物,并将这种美食推荐给周王。周王非常喜欢,并到邳国参观,看水上隹鸟飞翔,心情愉悦。目睹隹鸟,目与隹合而成“睢”,由是这条水系便被赐名为“睢水”,又过了一段时间睢水流域建城,称“睢陵”。”
叶行云闻言食指大动,直呼道:“吾辈今日当效仿徐君,以隹为食,饮马睢水,岂不快哉!”言罢急急催马入城,似是要一品隹羹而后快。
洛伽见叶行云如此猴急,笑着摇摇头,纵马跟随而入。
叶行云一马当先来到一家酒楼门口,早有掌柜的远远看见迎了上去,陪个笑脸道:“二位大爷是打尖还是住店?保证都给您安排得妥妥的。”
叶行云翻身下马,笑着说道:“您客气了,先给我们弄点吃的,要你们这里的特色名吃。对了,听说你们这儿有一味隹鸟羹不错,一定要尝一尝,看看与后面这位仁兄说的是否相符。”说完给掌柜的向后面的洛伽一指。
洛伽尚未接话,那掌柜的已哂笑道:“大爷说笑了。您怕是不知道吧,这隹鸟已在睢水绝迹,听大爷的口音谈吐应该不是本地人。莫说你们,就连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有些年头见不到崔鸟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叶行云睁大眼睛问道:“莫不是被你们吃光了吗?”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那掌柜的正色道:“客官您还别笑,这崔鸟在本地确实是被吃光了,不过不是被达官贵族吃光的。自从上古明君发现崔鸟可食之后,崔鸟简直已成为贫苦饥民的救命粮。在有钱人家那里崔鸟羹是经各种调料烹饪之后的下酒佳肴,可对穷苦人家来讲,哪有那么多讲究,不过是赖以填饥充饱的一口粮食罢了,哪还有闲钱买油买盐买调料精心烹调呢,捕了来架在火上一烤就是一餐。倘是光景好的年份,动这份心思的人还少一些,碰上饥荒之年,睢水沿岸崔鸟肝肠骨架遍地,哀鸣不绝,许多刚孵出来的幼鸟尚未睁眼便被烤来吃了,简直是惨绝人寰。这以前是鸟祸祸人,现在是人祸祸鸟,真应了那句古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洛伽听掌柜的如此说法,忍不住问道:“怎会有这等事情,睢陵素来物资丰富,盛产粮棉,便偶遇年景不好,也不至影响根本,何以会有如此民不聊生的惨况?”
掌柜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注意,压低嗓音小声说道:“大爷不晓得,自睢陵与南宫结盟以来,睢陵苛捐杂税日重,除上缴本城以外,还需以同等数额上缴南宫,百姓负担日重,交完赋税几无所得,又无开源新手段,大伙儿的劳动热情也日益低下,宁愿去吃那河里的鸟,也不愿受人剥削将劳动果实拱手让人,终致民生凋敝,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睢陵百姓活不下去了。实不瞒二位,像本店这种小本生意,也只收苟延残喘,挣点过路客的钱,本地人还有几个消费得起下馆子哟。”说完不仅连连叹气。
洛伽心下疑惑,又问道:“睢陵城百姓缴纳赋税给睢陵城说得过去,但何以又要缴纳给南宫呢?”
“是呀,何以如此荒唐!”叶行云也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道:“二位公子若要听详情,还请到店里一坐,容我慢慢道来。”
叶、洛二人相视点头,将马缰交给小二安置,缓缓步入酒楼,只见酒楼内确实冷清,只在角落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闲客,饮一壶清茶,彼此神情冷漠。
洛伽和叶行云找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掌柜的早已命小二将二人的坐骑安置好,过来问道:“二位公子哥想吃点什么,本店的十孔浅水藕和石磨豆腐素来是睢陵一绝,要不要尝一下?”
叶行云方才听完掌柜的一席话,早已没有了大吃一顿的胃口,只说道:“劳烦您上几样特色小菜就好了,够我们几个人吃的就行,掌柜的一会儿也一块过来,我们请您吃饭,我们还要听您把事情说完。”
“好嘞,二位稍等,马上就好。”掌柜的也是个痛快人,转身置办酒食去了。
不一会儿小二便摆上了几式菜肴,果然有一碟老豆腐和凉拌藕片,洛伽和叶行云细细一数,藕片果然是十个孔,都拍手叫绝。
掌柜的颇为得意,在洛伽对面与叶行云并肩而坐,说道:“小店简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但食材都是实打实的当地特产,承蒙二位公子不弃,我先敬二位一杯。”言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洛伽和叶行云回敬致谢,一杯既尽,叶行云忙不迭的问道:“掌柜的您刚才还没说完呢,睢陵百姓何以要向南宫缴纳赋税?”
掌柜的道:“不瞒二位说,自从几年前睢陵与南宫结盟以来,睢陵城主好似变了心性一般,整日价跟风南宫,建设大量的亭台楼阁,说是要再造一个睢陵新城,为此从南宫聘请了能工巧匠,借贷了大量金银,又从当地征募了壮年劳力,终于在睢水河畔挂剑池边建起了一座新城,说是新城,其实就是几十座高楼广宇。可是睢陵百姓一来念旧,二来由于生产凋敝已无力购买新居,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建起来的睢陵新城就荒废在那里成了一座空城。但是睢陵从南宫借贷的金银却日复一日利滚利的增多,眼瞅着已无力偿还。于是南宫和睢陵签订了协议,欠款从睢陵百姓的赋税里扣除,羊毛出在羊身上,睢陵百姓的赋税跟着翻了番,可不是有一半交给南宫了嘛!面对这种令人备受屈辱的城下之盟,很多人咽不下这口气,干脆地也不种了,租也不交了,就在这睢水河边猎鸟捕鱼为生,年复一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终于有了今日的惨状。”说完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洛伽和叶行云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一些端倪,却也想不通睢陵城主为何会如此一意孤行,于是端起酒敬了掌柜的一杯,接着问道:“以睢陵城主之睿智,为何会做出这等丧权辱城之事呢?”
掌柜的一饮而尽,说道:“敝城上任城主靖春风老城主在位时,睢陵城作为南北通达的驿站枢纽,是连接大江南北的必经之路,商旅网来,好不热闹,老城主轻徭薄赋,兴修农工水利,睢陵城可说是旱涝保收,城里百姓也安居乐业,然而靖老城主大约十年前不知何故离奇离世,仓促之下由少城主靖子俊接掌城主大印,少城主其时尚年幼,城内诸事实际由其叔父城辅慕中风把持。城辅大人在南宫游历多年,对南宫极为推崇,少城主即位后,城辅大人便力主将少城主送往南宫游学。初时少城主年幼,尚能在逢年过节祭祀等重大的节日里回来,后来长大了,不知何故干脆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了。睢陵事务完全由城辅大人把持,以城辅大人与南宫的交情,睢陵城答应南宫提出的任何条件都不足为奇。”
洛伽听掌柜的意思,睢陵少城主倒似被软禁在南宫一般,便问掌柜的道:“少城主长大之后何以不回来主持大局呢?”
掌柜的又四下张望了一番,颇为神秘的说道:“初时睢陵百姓皆以为少主年幼,往来南宫舟车劳顿不便,但后来既已成年却仍不愿归来,风言风语便传开了,说是少城主因迷恋“南宫之珠”何汐不肯归来。”
“南宫之珠?”叶行云好奇地问道。
“是的,“南宫之珠”何汐,据说是一名神秘的冰山美人,师承南宫八大长老之一的“文长老”艾文清,芳华绝代,聪慧过人,年纪轻轻便已尽得艾长老真传,家学渊源亦是不凡,仰慕者有如过江之鲫,传闻连南宫少主郑维南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但何姑娘生性清冷娴静,如空谷幽兰高山雪莲,于一众追求者并未放在心上,只专注于艺业,对谁都是恭谨有礼却又不过分热情,这可就更令痴迷她的人疯狂了。”掌柜的说到此处颇为兴奋又略显遗憾,似是感叹自己无缘一见冰山美人何汐的真容。
“不消说,你家少城主自然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了。”叶行云毫不避讳的说道。
洛伽想要阻止心直口快的叶行云已然来不及,不免担心掌柜的或因此着恼,谁知掌柜的对此并不在意,只说道:“此事在睢陵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都说少城主苦恋何姑娘未果,不知听信谁的传言说何姑娘自幼在南宫长大,怕水土不服,不愿远嫁。少城主便依了城辅大人的计策,一方面自己留在南宫追求何姑娘,一方面由城辅大人主持在睢水河畔挂剑池边仿照南宫打造一座新城,以备消解他日何姑娘嫁来之后的思家之苦。”
“好大的手笔,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要打造一座新城,真是一往情深哪!”叶行云啧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