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试探般地轻声说:“论武功,本来你和父亲不相上下,但他年事已高,你或许真能胜过他。”
江纹直视前方,眼角仿佛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冰凝辨不清那是欣喜还是忧伤。
但江纹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习惯性地抚摸着腰间那块纯净到几乎透明的玉佩——那是他的祖传玉佩。
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哪个练武者没有野心呢?如今只能怪她自己看走了眼,当初竟然以为他是个淡泊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男子。
冰凝知道父亲“天下第一”的位置早已摇摇欲坠,只是当年威名太盛,少有人敢和他较量。
自从江纹成为赶尸人以来,他的武功突飞猛进,招式奇诡难防,不少人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在这个新人辈出的年代,他作为佼佼者,的确有资格挑战她的父亲。冰凝甚至不知是该替他高兴,还是难过。
这样看来,难道江纹和他弟弟一样,打小就怀有野心,接近她只是为了知悉父亲的武功路数,有一天能战胜他,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看到江纹那冷漠的面孔,冰凝不禁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若真是如此,那两人这些年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但该来的总要来,也许迟来不如早来好。
冰凝终于垂下头,轻声道:“若要和父亲比武,得先破他庄前的六合阵。此阵包含乾、坤、水、火、生、死六个方位的阵门,每个门的位置随时更换,变幻莫测。你只有找到生门,才能破阵。”
冰凝细细地向江纹讲了破阵之法,末了,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抹难得的柔和:“还望你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太为难我父亲。”
江纹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温暖:“他是响遍江湖十来年的老英雄了,我从来都是敬他的。”他抬起右臂,手掌停在冰凝的肩头上方,却始终没能落下去。
夕阳的最后一线余光散尽的时候,江纹走了,带着他的剑和骷髅——一个赶尸人的所有行头。骷髅歪歪斜斜地走着,骨架的结构已经不太稳定。几根肋骨弄丢了,胸部垂落的骨头偶尔会敲到脊椎上。
冰凝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
夜幕骤然降临,花树的色彩消失殆尽,成了一团黑暗的阴影。
丫环蕊儿从一侧闪出身来,看着冰凝却欲言又止——冰凝生硬的表情让她把想问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末了,蕊儿喏喏地问:“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我父亲的庄园。”
昏暗的油灯下,老人正在一行行阅读着竹简上的文字。即使明日将有一场苦战,老人也依旧从容不迫。
“父亲。”冰凝在父亲身边坐下,“明日就要和江纹比武了,早点歇息吧。”
老人放下竹简,笑道:“不必了。我的功力早已不比当年,就算输给江纹,也是意料中事。”
“父亲,你一定能赢。”冰凝微微一笑。
“为什么?”老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你……”
冰凝收回目光,双眼灼灼发亮:“父亲,你知道江纹为何要急着与您比武吗?因为他的骷髅坚持不了多久了。赶尸人的傀儡只能存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日渐破损,直到随风陨灭。今天我看到他的骷髅残破不堪,骨架已经摇摇欲坠。”冰凝随手拿过父亲的竹简把玩着。竹简的边缘因为常年的摩挲已经泛起青痕,露出了丝竹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