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剑锋寒光就要削破癞骨子肚腹,樊华与尹飞灵同时出招拦截——
樊华右臂一送,剑若龙吟,在横剑硬扛下对手澎湃剑气的同时,他足踏两仪,手持宝剑,身形如电,左肩骤然顶出,竟是以自身撞开了赖小五,硬生生地将友人撞出了侍天商剑芒所及。双剑相击,铿鸣不绝,樊华急出之招,虽是挡住了侍天商的剑锋,却无法将剑气尽数拦下。
只听“噗”的一声,剑气在他的肩上划出长长的伤口,汩汩冒出殷红的鲜血,不过片刻便染红了衣衫。
就在樊华解了赖小五之急、并与侍天商缠斗之时,尹飞灵一脚踹在磨坊里的梁柱之上,借力纵身,身如飞燕。
只见她挥舞手中双剑,右手掌中略宽略厚的雄剑刺向对手的颈项。
就在侍天商翻转剑身,出招格挡的刹那间,尹飞灵忽变招急退,她右臂一架,以雄剑格住对手剑锋,同时左腕一翻,左掌中又轻又薄的雌剑,直插侍天商的侧腰。
侍天商一脚后踏,侧身回避,就在这一瞬间,先前被樊华一撞救下的赖小五,身形如泥鳅一般蹿出。
他掠空飞纵,在腾空跃过侍天商头顶之际,右手长剑晃了一个虚招,左手却是向下一沉,一把捞过了何天嘉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下一刻,癞骨子旋身落地,他先将何天嘉扔出了门外,又迅速拽了黄福德的衣襟,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黄福德跌跌撞撞地砸在何天嘉的身上,却并未立刻落荒而逃,而是透过那破旧的木门,又惊又怕地望向独眼青年:“小哥、你们、你们……”
“少啰唆,快带他走,别碍事!”赖小五爆喝一声,抬脚踹上了大门,随后回头加入了战局当中。
时隔三年,再遇杀父仇人,赖小五和樊华皆是豁出命来,将手中的长剑舞得又快又急,一招接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几乎要耗尽全身气力与修为,只为将对手斩杀于剑下。
此时的他们,已非吴下阿蒙,再不是当年那手无寸铁、孱弱无力的少年郎,这些年来苦练武功、饱受磨砺,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的这一战!
然而,侍天商毕竟是成名已久的紫云门高手,又岂是三个青年武者可以对付的?他仗着几十年修行的内力,将内劲灌注于剑下,掀起澎湃气劲,令对手避无可避。
更何况当年殷少离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只得将本门秘笈给侍天商夺去,因而后者对天波楼的剑法,可谓是了如指掌。任赖小五、樊华二人如何出招,侍天商总能轻松化解,甚至以天波剑法予以回击。
只见侍天商以一敌三。他先剑锋一转,宛若绵绵细雨一般的剑势,又急又密,如光如电,一招“断魂烟”,在樊华的肩上、胸膛上又刺开数个血口。
与此同时,他竖起左臂,作势要格开尹飞灵双剑,就在后者变招的刹那,侍天商左掌一翻,一掌灌注了十分内劲,击在尹飞灵侧腹上,将人击飞了出去。
赖小五本是出剑直击对方面门,但眼见尹飞灵身受重创,立刻伸臂去拦。他这一撤剑,侍天商立刻运起剑气狂袭,同时抬起一脚,重重踹在癞骨子小腹上。
赖小五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梁柱上,又重重地摔落在地,登时呕出一口血来。
樊华的状况更糟,他本就受过天玄门贺英华的一掌,重伤未愈,此时在侍天商如网如织的剑气下,全身挂彩,肩上、臂上、胸膛上,纵横交错全是血口。
当侍天商再出一掌,以紫云门的掌法击出浩然气劲的时候,樊华终是支撑不住,被打得身形掠空,后腰撞击在磨盘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般,疼得他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半晌直不起身,只能以长剑支撑自己的身子,才不至瘫软在地。
见三人灰头土脸,倒地不起,侍天商浓眉一挑,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小鬼,倒还有些长进。”
“呸!”赖小五“呸”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来,他用仅剩的右眼,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杀父仇人,恨声道:“侍王八,你不就仗着学了咱们天波楼的功夫,见招拆招么?就凭你原先那点三脚猫功夫,若不是仗着天波楼的剑招,早就给我戳死了!”
侍天商大笑道:“臭小子,你想激我不使天波楼剑招,你还嫩了点。”
赖小五挑了挑眉,轻蔑地道:“你当我那么幼稚么?你就算使得出天波楼的剑法,能把剑法耍出花来,告诉你,你个王八蛋也别想跑出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当年秘笈被你抢走之后,掌门和大师兄就已经想到了办法,师父他新创了一个绝招,就是用来克你的!”
“小子,死到临头,别白费心机了。”侍天商冷笑道,“论起坑蒙拐骗,侍爷爷是你祖宗!”
听友人之言,樊华心念一动:掌门师伯陆平生从未新创什么剑招,赖小五此言,别有他的用意。
思及此处,樊华眼光流转,瞥了友人一眼,下一刻,他亦是放声大笑,笑声震天:“赖小五,你跟这种无胆匪类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是他剑术不精,根本无胆一战!”
“哈!岂止是无胆匪类,根本是无卵匪类!”赖小五与樊华一唱一和,他短促一笑,却因胸中气血翻腾,喷出一口血来。
他抬手拭去唇边血迹,蔑视地瞥向侍天商:“侍王八,你也有怕的这一天,竟然缩卵了。既然你这么没种,那这没用的鸟蛋,干脆爆了它!”
话音未落,赖小五暴起蹿出,竟当真攻向侍天商的裆下,直取下三路。侍天商面色一变,眼中已露杀意,他翻转手中长剑,又是一招“断魂烟”。
可就在这刹那间,赖小五忽然变招,合起双手握紧剑柄,以自身之速向对手冲击而去。
见此情景,侍天商冷笑一声:“什么绝招,不过是倒使‘青松覆雪’。你小子早已黔驴技穷,倒看你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侍天商长剑一挑,再以“云出岫”应对,正要破了赖小五之招,忽见对方就地一滚,避开剑气的同时,扬手抛出一把黑色物事:“绝招暗器——天波冰雪!”
一听此招闻所未闻,侍天商立刻撤剑阻挡。
只听“叮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正是那暗器击在剑身之上。
眼见赖小五扬手又是一把,侍天商不敢怠慢,立刻提气飞纵,可就在他腾空的瞬间,先前跌坐一边的尹飞灵和樊华,又齐齐扑了上来。
樊华亦是暗器出手,侍天商慌忙后撤,这时,却见尹飞灵抄起双剑,剑若银轮,飞身向他扎来!
为防暗器,侍天商掌中长剑轮转,将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那绝招暗器一一挡住。面对尹飞灵之招,侍天商无剑应对,只好旋身退避。他在半空中连变三次身法,身形下落,可他刚一落地,只觉脚下又硌又滑,登时身子一歪,向一侧倾倒。
侍天商慌忙垂首,只见哪里有什么绝招暗器,只有满地的黄豆,咕噜噜地在地上乱滚!
原来,赖小五自知武功不敌对手,见磨坊的布袋里藏着些黄豆,便随口编了个暗器绝招,用以误导对方。再加上他反复强调要使天波楼剑招,对天波楼剑法烂熟于心的侍天商,便先入为主,一时竟被癞骨子诓住,着了道儿。
脚踩黄豆、站立不稳,侍天商大怒,他强提一口气,正欲纵身,樊华却一头撞向他,以自身重量将他撞向一边,不让他稳住身形。
就在侍天商身形倾斜、无法着力的这一刹那,尹飞灵抄起身边的一根麻绳,一把绕过侍天商脖颈。
只见她拽着麻绳一端,飞身跃起,竟是从磨坊的房梁上穿了过去。当她身形下坠,侍天商登时被扯上半空。
这时的他已顾不上出剑出招,左手紧握喉头绳索,不使自己窒息,右手长剑一挥,割断了长绳。顿时,整个人又向下坠落。
就在侍天商坠下的电光石火之间,赖小五爆喝一声,飞身跃出。
只见他腾空而起,飞起一脚,重重地踹上侍天商的胸膛。后者登时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悬吊的木杵上,又顺着木杵滑落至石臼里。
只听“咔嚓”一声,那悬吊木杵的机关因年久失修,木柄发出一声闷响,竟应声碎裂。那足有几百斤力道的木杵,失了吊臂的桎梏,顿时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进了石臼!
一声惨呼,戛然而止。木杵之下,石臼之中,溢出腥红热血,顺着石臼沟槽,蜿蜒而下。那侍天商的胸膛被砸得爆裂开来,五脏肚肠都跑了出来,可头颅和四肢却是完好无损地展露在石臼外。
他瞪着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似是至死也想不明白,自己身为一代高手,精通紫云、天波两派绝技,竟会落得被舂死的下场。
一时间,万籁俱寂,磨坊里陷入一片沉寂,唯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赖小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瞪大了独眼,将侍天商的死状收进眼中。片刻之后,五指一松,手里的长剑“咣当”一声跌在地上。只听他“啊”地爆出了狂喜的欢呼,同时双手高高举起,手舞足蹈地高叫道:“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哎呦!”
他这一蹦,正踩在先前丢出的黄豆上,登时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一摔,像是将他的欢呼雀跃都给摔没了,赖小五忽然安静下来,他就地一滚翻过身,正面朝下,整个人趴在地上,将脸孔埋进了折起的手臂里。他的肩膀轻轻地颤动着,一声呜咽,闷在了臂弯之中:“死了……死了……爹,小五子给你报了仇了……”
尹飞灵不言不语,亦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看着那个曾经顽皮赖骨、踢裆泼粪的市井少年,埋首趴地,身形微颤。
樊华双目通红,眼眶中蕴着盈盈泪光。他咬住下唇,默然无言,只是面朝南方,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过了许久,赖小五才爬起身来。他的鼻头微红,满是泥尘的右脸上,唯有一道细痕格外干净。他冲尹飞灵咧了咧嘴角,又一巴掌拍向樊华的后背,大声地催促道:“走啦走啦!这烂王八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有正事没做呢,得赶紧让何小子和黄福德搬家,否则玄坛的龟儿子肯定要找他们麻烦!”
说罢,他一脚踹开破旧的木门,任由金光撒入阴暗的磨坊里。
见他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那看似懒怠又张扬的背影,让尹飞灵和樊华皆是扬起唇角。
就在尹飞灵步出屋外的那一刻,樊华忽听一声脆响。他转头望去,只见石臼旁、侍天商垂落的袖口下,落着一个小小瓷瓶——正是侍天商口中,能医百病、逆天转命的神药。
樊华心念一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拾起了那瓷瓶,攥紧在掌中。
“书呆子,你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呢?”门外传来癞骨子不耐烦的催促声。
樊华应了一句“来了”,慌忙将瓷瓶揣入了怀中,贴身藏好,随后大步走出磨坊,踏出这血雾弥漫的不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