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郁秋甫一出现,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喧哗声大起,斥骂声、诅咒声如洪水般涌至,石块树枝从四面八方飞袭而来。还有几名老者手捧灵牌,身穿缟衣,显然是受害者的家人,他们个个龇牙咧嘴,恨不得冲上去将梁郁秋撕个粉碎。
可这时人群中突然有几个粗壮身材的男子拼命地往槛车前挤,口中还不住大叫:“梁先生是好人!梁先生是冤枉的!”
甄裕认出这些人都是跟随梁郁秋在秦淮河岸做过工的工匠,其中有一个还曾向自己举证过,叫做阿穆。此时他们个个神情愤慨,大有替梁郁秋申冤昭雪的架势。工匠们一出声,当即招致百姓们的谩骂和斥责。
阿穆含着眼泪,嘶喊着道:“他替灾民们造过房子,他待俺们穷人都很好!他决不是什么鬼蛱蝶!”可他的声音很快就给周围铺天的谩骂尽数盖去。十多名狱卒也凶神恶煞地冲上去,硬将他们拖开。甄裕看向梁郁秋,终于发现他眼神略微有些变化,但这丝变化也是稍纵即逝。
诸工匠被带走后,便听得狄赫一声令下,六扇门捕快跃上马背,在前开路。狱卒押解着梁郁秋紧随在后。甄裕也迈动脚步,随着人流缓缓移动着,与梁郁秋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
押解队列浩浩荡荡地向东前进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梁郁秋任人咒骂,置若罔闻,双眼平视前方,好像凝望着某个归宿。
此时距离刑场只差转过一片松林了,甄裕正要松口气,突听左边人群一阵骚动,斜眼望去,只见那儿的百姓如波浪般分开,两名女子缓缓走出,她们神情悲戚,紧紧盯着槛车中的梁郁秋,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曳,像两棵饱经风霜的弱柳。
众狱卒急忙去拦阻,狄赫急忙高喊道:“那是荆浩风荆大侠的夫人,莫放肆!”狱卒闻言,退回队列。
狄赫笑脸向着袁清娴道:“荆夫人,鬼蛱蝶即刻便会受到惩罚,荆大侠大仇得报,九泉之下必得安慰。”
袁清娴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梁郁秋。梁郁秋瞥了她一眼,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神态。袁清娴再忍不住,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便向梁郁秋砸去。梁郁秋避无可避,左额登时见红,鲜血汩汩流下。可他全然不当回事,反而向着袁清娴姐妹嘿嘿冷笑着。
袁清娴泪光莹莹,怒视着梁郁秋,口中没有骂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拉着妹妹离去,却并非向着刑场的方向。
狄赫神色一阵慌乱,见袁清娴没有继续动手才松口气,队列继续前行。甄裕回头看着袁清娴姐妹的身影逐渐变小,心中五味杂陈。
一切都要结束了,只要梁郁秋一死,受害者的家眷心中得到慰藉,便能重新开始生活,再无须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想到这儿,他暗自祈祷,期盼队列能顺利到达刑场。
“什么声音?”狄赫突然示警打断了他的思绪。甄裕侧耳细听,也发觉前方传来一阵清晰的沙沙声,可以分辨出是凋落的松叶被马蹄和脚步混杂踩踏发出的声响,而且人数颇众。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往两旁避退。捕快和狱卒们团团围住梁郁秋,按紧了手中的武器。甄裕站定原处,凝神屏气。
没过多久,松林中逐渐显出雄壮的轮廓。随着他们越来越近,渐见人头攒动,马首嘶鸣,竟约摸显露出百多人来。最当前的五人身着缁衣,左肩上都绣有一个黑色犀牛的图案,其中有四名身材伟岸的男子,却都屈居于一名身材瘦弱、头戴银色面具的神秘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