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思虑,甄裕忙不迭地赶往西平,但这一路上总是难以信之为真,甚至在见到神情悲戚的神兵门大弟子王修同之前,仍然觉得什么火盘凌空、飞光毁屋,简直比蛰鳞湖中那头“龙”还要荒唐。
他早推敲过,那倒塌的屋子兴许是间朽败不堪的旧宅,年久失修才致坍毁……但此刻眼前的一切,霎时把自己之前的推绎击得粉碎:即便是废墟,仍可看出这镌琢居乃是新筑不久,除了墙是石砖所砌,檐顶柱梁都是上好的榉木,而且檐上还架设着用斗形木块和弓形横木交错而成的斗拱,承重之能远超寻常民宅,决不可能腐朽倒塌。
甄裕不由得蹲下身来,果然发现屋顶的大梁乃是从正中断开的,断口周围遍布灼烧爆裂的痕迹,反观墙柱则不显然。
“这便明了了。”甄裕摩挲着腮帮子,脑瓜疾速运转,“这种建筑是以木柱、木梁构成房屋的框架,重量由屋顶与房檐通过梁架传递到立柱上,再由立柱传至地基卸尽,墙壁只起隔断之用,而非承重。正所谓‘墙倒屋不塌’,这镌琢居坍塌的根源,应该是在屋檐和大梁上。但究竟是什么导致檐裂梁断,难道真的是那不知所谓的火球所发射的魔光么?”
他凝视着那焦痕,突然间一拍大腿,急忙取出濯门特制的竹镊子和纳物瓶去刮取废墟中的灰土,恰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钻进耳中:“你猜想是火药么?”
甄裕如同坐到针毡一般跳起身来,寻声凝视过去,登时张口结舌:“师……师姐。”
在他东南方两丈远处,伫立着一个磊落飒爽的俏丽女郎,柳眉下的一双寒瞳炯炯逼人,翠发简单地束在头顶,全身劲装包裹,只有缠绕在双腕处的紫布上嵌了两头薄金凤凰,耀光照射下仿佛浴火新生。
“久违了,师弟。”女郎冷面而对,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甄裕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低声道:“柯师姐你几时重出江湖的?也是师父派你来的么?”女郎不答他话,看着他手中的纳物瓶淡淡道:“我已细致查过废墟中的每寸地面,没有发现丝毫硝石、硫磺、木炭的痕迹。此外,我还打听到,案发当日是下着雨的,而且是不小的雨。”
甄裕闻言大愕,哑口无言,几乎连乳臭小儿都知晓,在雨夜中,即便当真在屋顶上埋设了火药,也不可能点着。
“若是那处被毁倒还能解释。”女郎指向镌琢居远处东北边一间漆黑色的大厅,“这是淬砺厅,是神兵门制造火器的场所,制作霹雳炮、震天雷、子巢、火弩流星箭这些火器,火药必不可少,稍有火星便有可能酿成大祸,但怎么偏偏是镌琢居呢?而且,这件案子最离奇、最难以解释之处,便是当夜出现的那轮火盘和它所射出的奇光。”
甄裕见她对神兵门内情如数家珍,既惊且佩,疑惑却又加深了一层,嘀咕道:“莫非……莫非当时那些人都看花了眼?”女郎坚定地道:“那位门主夫人的证言暂不取信,我走访了附近的人家,查知案发时虽是深夜,仍有十多位尚未入眠的百姓目睹了这一奇象。”
“难道当真有这等千古未闻的奇象?”甄裕发出一声长叹。
“千古未闻?不见得!”几乎在甄裕话音落下的同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甄裕当即满脸欣喜,女郎初露讶意,继而秀眉紧蹙。两人同时转身,只见西方潜锋堂门边伫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二十六七岁,身材颀长,气度肃淡,女孩十八九岁,桃腮杏脸,蚕眉修眸,恬静地伴在男子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