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风跺跺脚,立即听见车夫连声吆喝,马儿低嘶,车子慢慢停住。周南风道:“姑娘请稍坐,在下去去就来。”说着钻出车门。尚雨忙叫道:“公子!”车架一沉,她飞快地撩开车帘,茫茫雨雾中,周南风的身影如一缕青烟,高高掠过街边的楼房,转瞬不见。
尚雨心中暗自惊异,如此快的速度,自己虽也能做到,却无法做到他那样的从容不迫。她出了会儿神,随即暗叫:“死了死了!竟在他面前出这么大的丑,真是不要活了!”
过了一会儿,车架一沉,周南风撩开车帘走了进来。尚雨只在最后时刻才听到了他落下的风声,这会儿屁股还没坐稳,忙借机站起身,低声道:“公子……小女子真是罪该……”
周南风打断她道:“尚姑娘再说,在下更无地自容了。这双屐和袜,不知姑娘是否喜欢,仓促之间,也只得如此了。姑娘请便。”说着放下木屐和袜子,走到外面,顶着雨和车夫一起坐。
只听他亲自持鞭,虚提一下,吆喝声中,马车再度缓慢地向前驶去。尚雨呆了半天,坐在地毯上开始穿袜。见鬼……她觉得自己真大胆,这会儿全没了害怕,竟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袜上绣的牡丹花来。她抚摩了一阵,又穿上木屐,走上两步,呀,真是合适!
难……难道他竟然已看清楚了自己的脚?
这么想着,尚雨脑中一阵眩晕,脸上又渐渐烧起来。
尚雨钻出马车,抬头向上,见到了那块镏金牌匾:五谷楼。
听说,若想在五谷楼吃一顿饭,得提前十天预订;想将五谷楼的美食吃遍,按每顿十八样计算,得花三天时间。还有人说,实际上没法“吃遍”,因为即便是同一道菜,第二天再吃,味道已经全然不同了。
难道周南风为了请自己吃顿饭,就包下了整栋楼?亦或这根本就是他们家开的?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他……他看上了……
尚雨瞪得眼珠子几乎撑破眼眶,拼命掐断念头,决不放任自己再往下想。她在心中对自己郑重地说:“死丫头,你要敢那样胡来,打断你两条腿!”
他俩上了最高的三楼。尚雨在“依水轩”做了这么久,知道这样的房间是专为贵客特设,更加小心谨慎,一步不敢多走,眼瞧着周南风,他做什么,自己便做什么。
周南风拍手道:“都退下吧。”侍女们匆匆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周南风笑道:“尚姑娘不用太拘谨,在下亦是随意之人。”尚雨理着鬓边的乱发,挤出个“哦”字。
周南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寒湿的空气涌入,带来芦花的清香。屋檐上的雨水一线一线挂在窗前,十丈开外是一片淡墨般的树影,尚雨记得这是洛水边最老的一排槐树。再之外的世界则完全隐藏在雨雾之后。
周南风道:“姑娘一定很惊讶,为何在下会请姑娘一叙。理由嘛……嘿,冒昧地问一句,姑娘今年……十五了吧?”
“十……十月就满十六了。”
“正是青春好年纪呢。”周南风这句感慨,让尚雨恍惚了好一阵,以为面前是个三四十岁的人在跟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