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猛悟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二哥,我不是那意思……”老三待要再骂,老二沉着脸道:“好了,都别说了!当此师门多事之秋,大家应当精诚团结,有时间想想如何对付敌人才是!老七说得也没错,师父早就赞扬过十三弟,说他聪慧过人,颇有悟性,如今功夫早在你我之上了。”
三人蓦地一齐抬头,面前就是荐福寺的后门,进门就是塔林。这个时候,应该空无一人吧。老二摸摸脖子,低声道:“刚才那一刀,你们都瞧清楚了?”
老七点头道:“嗯,的确是碎叶刀法,刀柄后系着细铁链,刀身的弯曲程度远胜中原所产弯刀。适才她紧贴着墙向下,隐藏了身形,连声音都极小,才让二哥无从防范。”
老三道:“听师父说,散刀门数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怎会突然出现,还是个丫头?”
老二道:“这些不知道的就不谈了。此人武功在你我之上,为了大哥的仇,说不得,大家要一起动手。记住,碎叶刀远攻犀利,近身却不怎样,一定要贴近了她,明白吗?老七,你眼力准,就在外面以暗器扰她心神;老三,你攻她上盘。”
老七道:“二哥,师父说过,尽量别伤她性命,要带回师门问话的。”老三不耐烦地道:“就你记得师父的话!她一个黄毛丫头,我们自然晓得分寸。废话少说,走!”
三人掠过墙头,飞身纵入塔林内。夜深人静,后院里空无一人。前院大殿里的灯火被中庭的房屋遮住大半;天上云舒云卷,月亮露了出来,但冷冷的月光照亮不了什么。
塔林中间的空地上站着一名女子,一身素装,在这暗淡的夜色里隐隐散发光辉。三人故意慢行的这段时间,她已装束停当,宽袖系在肩头,头发紧扎在脑后,赤着脚,垂头闭目而立,瞧不清面目。只有手里的碎叶弯刀随着风微微摆动,古绿色的光泽看得人心中凛然——蓄势完毕,就等着突然的爆发了。
老二略一点头,老三老七分别向两边围绕而去。他自己则漫不经心地向那女子正面走去,一面道:“姑娘果然好胆色!在下佩服得紧。姑娘是碎叶刀的传人?恕在下寡闻,竟不知道长安城内有散刀门人,一向未曾拜访……”
那女子并不说话,连头也不抬。老二提着一口气继续走,五丈、四丈、三丈……他在试探那女子的攻击距离。
老三老七打起十二分精神,死盯着那女子手中的刀,随时准备出手。按道理,使碎叶刀的人最忌讳对手靠近,否则无法发挥出碎叶刀的最大威力,两三丈之间将是她出手的最佳时机。但面前的少女垂头闭目,好似睡着了一般,任由老二逼近。
“姑娘大概已经猜到在下等是何人了。那日姑娘趁我大哥受伤之际,下手擒拿,陷我大哥于天牢之内,而致亡故,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今日还望姑娘说明……”
已经近到一丈了!眼见女子仍然纹丝不动,老二自己倒出了一头冷汗。他迟疑地停下了脚,飞快地向两旁瞧了瞧——老三老七对他点头,示意已作好了准备。老三四肢颀长,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女子就将完全陷入他的长剑攻击范围之内;老七两手插在背后,当他伸展双臂时,暗器将如雨点般向那女子倾泻而去。
老二右手手腕一抖,剑身发出龙吟之声,久久不息。老三老七同时屏住了呼吸。老二淡淡地道:“姑娘既不肯说,在下只好得罪,请姑娘到师门一叙……”
就在他的剑将起未起的那一瞬间,那女子抬头看向他,说道:“你们大哥之死,与我无关。”她的眼睛犹如两点亮星,看得老二一凛,顿了顿才道:“姑娘此话恐难服……”
“众”字尚未出口,那女子手不抬脚不举,突然之间向老二滑来,几乎迎面扑入他怀里。待得老二的长剑抡起来,那女子已经完全避过了剑芒,甚至连顺势一带一划的余地都没有了——第一击落空!
老三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的一步也远超过那女子的脚步,然而眼见剑尖就要刺到那女子肩头,她忽地一沉,险到极致地避过——第二击落空!他宽大的肩背同时遮住了那女子娇小的身子,老七的手挥了两次,却投鼠忌器,始终找不到机会发出飞刺。
老二嘶声叫道:“小心!”但老三救人心切,这一剑刺得又快又猛,身体前倾,已来不及收回。他暴喝一声,全神贯注盯着那女子手中的弯刀——没有动静!
只听一声闷响,弯腰躲避老三攻击的那女子没有攻击老二,没有回砍老三,却鬼使神差地一猱身,碎叶刀远远抛出,正中飞身扑上来救险的老七肩头。
老二大叫道:“老七!”左手连挥,十几柄飞刀闪电般向那女子袭去。老三跟着猛甩手腕,二十几枚飞刺连环发出。
那女子突然施出身法,竟是与他们轻功一般无二,造诣更在他们之上,两人不禁一愣。就在此时,碎叶刀再度飞出,空中闪过一抹耀眼刀光,两人只觉眼前一迷,便已跌坐在地。
这几下电光石火般快捷,等那女子落地时,三个男子都瘫软了下去。老七伤重,正歪在地上拼命点穴止血;老二被刀背击得气也透不出来,穴道亦被封了数处,两脚酸软;老三则双手奇怪地圈在一起,肚子上血流如注,再也撑不住,滚落草丛中。
激斗结束,四个人忍痛的忍痛,喘气的喘气,一时俱都无言,只听见猎猎的风声。三双痛得眯成一条线的愤怒眼睛和一双毫不客气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忽然有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四人一起回过头。
“施……施……施主,佛……佛……佛门清净之……之地……”
尚雨脚尖一挑,一块顽石飞去,正中那冒险前来查看的知客僧面门,折缺门牙两枚。那知客僧呸地吐出牙齿,握在手里,倒抽着冷气,连连合十作揖,转身血泪满面地跑了。
尚雨朝那三人一一看去,冷冷地道:“你们大哥在牢中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他做杀手,被我擒获,孰是孰非,我也不想多说。你们要报仇,尽管堂堂正正找我便是,用不着三番两次地偷袭。今日再饶你们一回,算是赔礼,下次本姑娘就不会留手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老二叫道:“姑娘!敢问姑娘师承?”
“免谈。”
“姑娘的碎叶刀法果然精妙,我们自认不如。”老二不依不饶地道,“但大哥之仇,说什么也要报。后会有期!”
尚雨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有种就来!你们三个的功夫,与他相差何止千里计……”
她骤然住口,脸色刹时变得雪白,回头瞧了三人一眼,跟着连退数步,喃喃地道:“不……不会……”
老三怒道:“什么不会?你还没见识老子的真功夫!有种再来三……三百……”说到后面,因为腹部伤口抽动,痛得吹须瞪眼。
尚雨不答,只是踉跄后退,退入塔林间。忽地风声凛冽,数十座舍利塔一齐发出尖锐的嚎声,吹得三人侧过头去。待得再次转回来时,月影依稀,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老三破口大骂,可是三人心中却都松了口气。此人功夫之高,远超想象,更奇怪的是,她似乎知道本门武功的特点,每一招无不切中要害。与她对打,有种被对方瞧得一清二楚,自己却蒙着双眼的感觉。
他三人相互扶持着起身,颓然向寺外走去。老三一边嘶嘶叫痛,一边怒骂。老七突然道:“我怎么觉得,她认识我们门中的某人,也许交情还不浅?”
“去你的,谁要敢跟这小贱人相好,老子生剥了他!”
老七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一点儿奇怪,我们这是第一次交手,何来三番两次偷袭之言?”
“那贱人说的话你也信!呸!下次若让我见到……哎哟……”
老七闷着头走了几步,又道:“如果老十三在这里……”
老三刚要开口,一向自谦、涵养极深的老二终于忍不住破口骂道:“闭嘴!我们在此拼命,老十三上哪里挺尸去了?你再说,老子真他妈要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