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傻?不傻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师父坐起身,瞧向尚雨,冷冷地道,“你哭也没用。怎么像个丫头似的动不动就哭?你呀,别像他那么傻,就一定能长命百岁,懂不懂?”
尚雨懂了。师父连自己其实是个丫头都不知道了,一定又在想念那人,所以才借酒发疯。可是除了自己,她还能向谁撒野去?十一岁的尚雨叹了口气,捡起碎叶刀继续劈着。
过了一会,师父在树上哼哼唧唧地唱起歌来。尚雨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曲调又古怪,凄凄哀哀,好像哭丧。据说是那个“他”喜欢的歌,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从西域来的?搞不清楚。师父说他是亡国之人,听这歌确实有点儿亡命天涯的味道……
尚雨自己闷头劈着砍着,师父唱得大声了,她就踢几脚树,让她冷静点。
“小……小雨呀!”有一次尚雨踢得猛了,树干乱晃,师父在树顶抱紧了树,说,“你想吧,他不傻,怎会被人骗?他以为人家是忠良之人,行的是大义之事,到死都不知道,其实人家只是你杀我我杀你,大家争斗权力罢了……更何况那个人既非男亦非女,鬼魅一般。你爹糊涂呀!”
“我爹不糊涂!”尚雨恼火地道,“我娘说,爹做了他觉得该做的事。我娘还说,一个人能做到问心无愧,就不能算是糊涂。师父,”她抬起头,恶向胆边生,问道,“你一天到晚唱着再也没人能和的歌,难道就不糊涂?”
师父的目光像电一样射过来,尚雨心头乱跳,两腿发软,却仍倔强地和她对视。老半天,两个恼怒的女人相对无言。
“你说得对……”师父终于幽幽地道,“说得没错……可是你伤害了我。”
尚雨偷偷擦着手心里的汗,心里甚是惭愧,转念又想:“你不也伤害了我?”
师父又灌了几口酒,咚的一声跳下来,面色如霜,向尚雨伸出手:“拿来!”
尚雨眼圈一下红了,抱紧了碎叶刀,哭道:“这是爹爹留给我的……”
师父恶狠狠地道:“我现在是掌门,碎叶刀不过给你练练,你就当真了!你根本还不知道碎叶刀真正的用法,怎么使用?”
“我知道!”尚雨放声尖叫,随即被师父一巴掌搧出老远。等她眼泪花花地爬起来时,只见面前有一团光。
师父舞起的刀光。
尚雨瞪大了双眼。
天下无双的碎叶刀法绵绵展开,无穷无尽。她在劈、砍、拖、拉,在横切,在纵破,在回旋。她更像是在舞之蹈之,碎叶刀仿佛是古铜色的云袖,随着她跳跃的身体上下飞舞。散出去的是一卷云、一团雾,收回来的是一道光、一片火;时而如山峦般重重叠叠,斩断一切,时而似秋叶般纷纷飘落,触地而灭。
尚雨往后退了几步,不够,再退,退出两丈余,师父的刀气仍然凛冽。忽地额前一寒,她本能地往后翻滚,险到极致地躲过一刀,只是少了一撮头发。这下再不敢逞强,远远地逃出十丈开外。
那团刀光愈加紧密,渐渐地吞噬了师父的身影,但一道又一道刀锋划过的痕迹在尚雨眼里却越来越清晰。她能看清碎叶刀锋沿着每一道浑然天成的轨迹劈下,势无可当、无可破,斩断凡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