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这女人眉眼之间的坚毅和成熟，还有其他说不清的东西……这些，都是最少二十四五岁的女人才会有的。 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有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我摇摇头，把脑子里多余的念头甩掉，问她：“您怎么称呼？” 女人告诉我：“我姓杨。” 我笑着说：“那我就叫你小杨。” 女人赧然笑笑。 “陆泽南，你……” 我转过头，想跟陆泽南说几句话。 “叮铃铃——” 陆泽南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冲我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到门外接起电话。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小杨两个人了。 我忍不住问她：“小杨，你真的愿意，把这个孩子给我们？” 小杨怔了下，点了点头：“我当然愿意啊。” “为什么？” 我有点诧异。 小杨怎么会这么想呢？这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孩子啊。还是说，小杨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孩子，真的觉得这个孩子会毁了她之类？ 就算她真的这么觉得，也情有可原。但我还是很好奇…… 小杨失笑：“这个问题哪有为什么呢？” 我一时词穷，有点讪讪地说：“也是。” 但是，这个答案明显是不能说服我的。 “就这么说吧。” 小杨可能也看出来了。她想了一会，问我，“如果有机会，您希不希望自己被生下来？” 我想了想，点点头。 小杨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有陆泽南，还有现在的事业，现在的一切。”说到陆泽南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笑，“我很珍惜现在的人生。” 小杨没细究，而是问我：“也就是说，您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一点怀念是吗？” 她倒是挺敏锐的…… 我有点窘：“也不完全是吧……”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小杨叹了口气，“陆太太，我小时候过得很穷很苦。我不希望这个孩子和我一起受穷受苦……对我来说，把这个孩子送走，是爱他的方式。”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小杨冲我微微一笑。 阳光底下，她的皮肤吹弹可破，没有一点岁月风霜的痕迹。 我总有种感觉，觉得这个女人跟我，有某种相似的地方…… 直觉上，我觉得小杨有点不对劲。 也不是说她心怀不轨。但我就是觉得……她很奇怪。 说不出的奇怪。 我咬了咬唇，说：“我出去走走。” “好。”小杨不无欣羡地说，“陆太太，你还能出去走走，多好啊。自从开始保胎，我就好久没出去过了。” “没事，很快就好了。” 我安慰了她一句，转身出了门。 恰好这个时候，陆泽南不在门口。所以出门之后我没有到处乱走，而是站在门口，拿出了手机。 我想看看，小杨到底是不是强暴案的受害者。 我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打下“杨”、“强奸案”之类的关键词，想看看新闻上有没有关于这件事的报导。 其实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也不一定有对应的新闻出现。 但我还是想看看。 这些日子，我对陆泽南总有种奇怪的不信任感。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我想，我也应该改一改对他的态度了。 …… 搜索栏跳了一会，嗖嗖跳出很多条新闻。其中有一条，是本市几个月之前的案子，受害者是个大学生。 新闻上还贴了受害者的照片，当然，是打了码的。 隔着马赛克，我一眼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小杨。 也就是说，陆泽南没有说谎。小杨也没那么奇怪……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我松了口气，有种莫名其妙的轻松感。再次推门进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真诚多了。 “小杨，你住院这段时间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跟我说。”我很诚恳地说，“我要感谢你，谢谢你帮我圆了一个梦想。” 说完，我冲她深深鞠了一躬。 小杨有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说：“啊……这个没什么的……您别冲我行礼，我应该的……” “你值得。” 我站起来，严肃地说，“小杨，我真的很感谢你。” “……不客气。” 小杨松了口气，冲我笑笑。 陆泽南还没回来。我又坐在床边，和小杨说了会话。 我这么个曾经的孕妇，和另一个孕妇之间的话题，也就无非是养胎，还有她未来的工作之类。 令我惊奇的是，说到工作的时候，小杨说得头头是道。在有些地方，见识完全不比我这个前高管低多少。 尤其是，她大学读的和我是一个专业。 这一下，我看她的眼神不免带了点激赏。 我问：“小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什么？”小杨微怔，低下头，有点害羞地说，“真的吗？我有那么厉害？” “真的啊。” 我点头，脑子里蓦然想起小董，不禁笑了，“我认识一个小姑娘。毕业一年多了，还跟初出茅庐似的，可单纯了。” 小杨由衷说：“那也是一种幸运吧。” 幸运吗？ 的确，小董遇见我和陆泽南，运气确实不错。但她的家庭…… 我愣了下，想到小董那个卧病在床的父亲，还有她曾经买不起一件衣服的过往…… 我感情有点复杂，最终笑了笑：“怎么说呢？各有因缘莫羡人。” “也对。” 小杨点点头。 吱呀—— 病房门被人打开。 陆泽南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口。 小杨赶紧艰难地坐起来，冲他点点头：“陆总，您好。” “嗯。”陆泽南简单应了声，微微皱眉地看着我，“乔叶，走了。” 我有点诧异：“这么快？” “不然呢？”陆泽南也有点惊异，“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待了两个钟头？” ……我还真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陆泽南告诉我，摸摸孩子母亲的肚子，可以跟孩子加强联系什么的？ 我问小杨：“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小杨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 我慢慢蹲下，摸了摸小杨即使躺在床上，也凸起了好多的肚子。 这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吧？ 我刚摸完，陆泽南就有点不耐烦地把我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