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从没有没要求过安亦做什么，更别提是为他。 安亦回答他说会认真考虑的，但余生觉得希望不大，毕竟安亦主意很正，很少更改，她天性一向放荡不羁爱自由。余生很难过，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留住安亦的东西，除了感情。可这不是胁迫吗，他的存在似乎在阻碍她成长和发展。 人真是太独立的个体，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感情真的很难培养也很难遇到。 尤其是，爱情开始的太早，它后面遇到的挑战就越多。 关于未来的第二次谈话在下一个周末，安亦问他，“余生，你想过你以后要做什么吗？你想过退役之后吗？” 说实话，他很少想这些事情，开始想也是从上周末的谈话结束后。 安亦看他样子，明明是有些焦虑，却死撑着不表现，眼睛不敢看她，嘴也抿的很紧。其实他们年纪都不大，这些事情晚点再考虑也无妨，只是余生太过悠哉，他从小，似乎就是得过且过的样子，对未来没有梦想。 “或许你在退役前就能挣很多钱，或许一辈子花不完，又怎样，你总得找点事做。”安亦不是不失望，她了解他，余生心里想的大概就是退役后跟她住在一起，一直在一起，过着很温馨的生活。 他想的太简单了。 “你才二十岁，退役的时候最多二十四五，人生还很长的。我现在也不知道将来能干什么，但是我在努力学习，学有所长，然后工作，你呢？” “我……可以继续做直播……”这是余生能想到的，他所唯一擅长的游戏带来的机遇。 “做多久呢……她们能喜欢你多久……”安亦不想说的太过分，每天都有无数新人主播横空出世，他们之中总有声音好听的，长得好看的，游戏打的好的，性格搞笑的。论直播这个职业，其实余生做的远远不够，他甚至没有用心学过做一名主播要有的素质。游戏打得好的人多了，看直播的人大多数也不讲究这个，她们大多看不懂你精彩操作里的细节，只知道跟风喊“666”，她们大多喜欢的是外貌啊声音或者性格之类比较肤浅的东西。 余生现在流量高，仗的不过是他是现役选手，他还年轻貌美。 “或者，我可以做……陪练……或者代练……”余生有自知之明，他做不了教练，也不喜欢与人沟通，那能让他技术有用武之地的，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以及黑暗里的工作。 做陪练的话，说三道四的人肯定特别多。什么一代封神落得如此下场，亦或是卸磨杀驴还看今朝，但安亦知道余生不在乎这些，她也不太在乎，面子上的事情不伤及根本都是小事，只要余生对未来有想法就好，虽然这只是他临时现想的。 “你有数就好，我的话希望将来可以做课题，能留在学校里最好了。”安亦说，她从大二开始就一直跟着各种老师跑实验室，其实也算是为这个做打算。 “嗯。”余生也点头，不论安亦做什么决定他都是支持的。 “关于读研那个问题，我想了想，干脆在本校保研也可以，反正尔雅比较熟，老师的一些资源也能用上。至于我想去的地方，虽然不能常住挺遗憾的，但是只要去过就好了。”安亦最后还是决定选余生了，有些东西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但有些不能冒着失去的风险尝试。 她输不起余生的。 那之后有一天，训练室来了位稀客。 “亮哥！”是余生先喊的，在成为职业选手之前他是CK的粉丝，对每一名曾经为CK的选手在熟悉不过，尤其这一位还是打野位，他的大前辈，余生从他的视频中学了很多。 “兄弟！”老k扑过来就是一个熊抱，队长和其他人也脚步不慢，纷纷聚到这个人周围。 “最近怎么样？”队长问他，笑的同从前一样，让明亮险些流泪。 “挺好的，没什么烦心事。”明亮答。 他退役之后成长了很多，曾经迷恋的女人最后踹了他，那小网红蹭过热度之后，毫不留情。他本来以为的人与人之间最纯洁的感情，在他人的眼里统统都是有价码的，这很让人绝望。那个女人是他的初恋，本是他离开游戏之外的光，可惜这光本质是白色污染。 退役后最初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没有目标，生活没有规律还恰逢失恋被人骗，明亮自己怀疑自已要闷死在自己那间出租房里。 后来，后来的事情一言以蔽之就是，重振对生活的信息，地球缺了谁都照样转。 明亮签了某个直播平台，算半个吃鸡主播，偶尔在水友的要求下打打英雄联盟，只是操作水平和意识已经回不到巅峰，但是娱乐和虐菜足够。 他开了台电脑跟队长他们打了几局，算是重温过去美好的时光，又跟每个人说了会儿话。 余生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当明亮走到他桌前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 “亮哥，我叫余生。” “我知道，one神嘛，给CK长脸啊，不像我……”谈及过去，明亮也羞愧。 余生嘴笨，而不会安慰人，两个大男人只能面面相觑，硬看着对方，直到明亮咧嘴一笑，“啥事儿啊，我一来你就一副看到救星的鬼样子，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余生不好意思的眨眼，“我想问，退役之后要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和女朋友？” “……”明亮无语，怪不得之前听老k说这孩子有点傻，看来是真的，“你缺钱？你比赛的奖金呢？签直播平台的工资呢？都花了？” “没有。”余生说，都在银行卡里好好的。 “你打了好几年职业，那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吧。你找个职业经理人把那些钱投资了不就完了，只要你不大手大脚乱花钱，买套房子买个车，什么都不用干，这辈子吃喝应该是无忧的。”明亮说的很详细。 “我……不用找工作也没问题吗……”余生这段时间被安亦整的有些忧虑，但其实安亦的本意也的确是让他不要无所事事当米虫，人，生而成就。 “没什么问题啊，做直播或者开个饭店开个网咖不都随你吗？或者你每天旅旅游周游世界也成啊。”明亮被这个年轻人整懵了，他现在还在活跃的巅峰吧，状态什么都是最棒的，刚二十的小伙子有什么好愁的，想的也是多。 说到底，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还是不同的，际遇不同，资本在不同地方的流动不同，安亦这辈子都赚不到余生这几年拼下的钱。 这是实话。 大学四年，后两年过得最快，然后又是新的阶段。 余生也进一步稳固了自己国内打野巅峰的存在，他的粉丝这两年有增无减，迷妹越来越多，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还上过一两次综艺节目，只是镜头不多。这也是国内观念的转变，大众对电竞的接受程度已经走入正轨，奥运会加入了几届，形势一片大好。 安亦每到假期回家的时候，都是心惊肉跳的。随着安亦二十逐渐出头，安妈妈有时候更关心她的人生大事而不是学习，她总是旁敲侧击着问安亦，现在是不是还跟那个在医院见到的小伙子在一起，小伙子家里几口人，爸妈是做什么的，他现在在做什么。 “妈，你这是着急想把我嫁出去还是怎么的？”安亦吃一口苹果，“查户口也得等到我们确实有结婚意向才能行吧。” 安妈妈持不同意见，“那你还想结婚晚啊，你们恋爱都好几年了吧，如果从大一开始算，现在也四五年了，还不算你们如果早恋，那时间更长。” 安亦汗毛惊的一竖，以为妈妈发现了玄机，“开什么玩笑早恋？怎么可能？我那什么高中可乖了！” 安妈妈瞥她一眼，“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小伙子跟咱一个城，我就猜测一下。” 安亦，“哦。”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的一批，露出假笑男孩般的微笑。 “所以……你们这还不算稳定？不打算来见见家长吗？我跟你爸又不是恶人，还能吃了他？”安妈妈扶了扶眼镜。 安亦皮笑肉不笑，心说你们还真不见得仁慈，她想到这几天的悲惨经历，恨不得早日回学校多读几日圣贤书。 虽然这样想不对，本来读书在外，能陪父母的时间就很少了。 但是，当晚上十点半，安亦看小说看得正欢，突然父母就虎着脸推门而入，“每天就知道熬夜！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你能不能跟正常人学学？谁那么晚睡啊？” 安亦半张着嘴，正常人，在下难道不正常，恕我直言，年轻一代就没有十一点前睡觉的，如果有，那也是少数。 心累到无话可说，安亦狠狠的关了灯，开着夜间模式继续看小说。 这一家子，两大人加上一个小孩都是十点睡觉的，可以，她完全是一个异类，奈斯。 安亦觉得，她的父母很普通，就是普通人家的大人，或许还到了更年期。他们不喜欢外卖，说又贵又不放心，让安亦多做家务，接送弟弟，安亦觉得这都还行。但有一天，家里电视坏了，安妈妈指着让安亦修，安亦不会，结果错过想看的节目的父母丢出这么一句话。 “你不是理科生吗？电视都不会修，你还能干嘛？” ……，一瞬间，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安亦脑子里冒出许多修养不好的话来，脏的不脏的，委屈的尖酸的，不针对任何人，只是针对这个世界。神特么理科生就要会修电视，她又不是专业的维修工，她学过的鬼，她就会做题好吗，学物理就会修电视，也是长见识。 安亦一边安慰自己他们是年纪大了不懂事，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委屈。 安家父母就是有些古板，他们不喜欢用手机，说是伤眼睛，也见不得安亦每天抱着，虽然都是知识分子，却带着很浓的刻板色彩。 所以，安亦很担心他们会对余生有偏见，而且是强烈的。 “妈妈，你知道直播吗？”安亦试探。 “什么直播？卖东西吗？”安妈妈答。 “……”话题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安亦突然被巨大的失落笼罩，“没事，也不是卖东西，就是一种职业而已。” 她思来想去，本来都已经走上了绝路，但突然想到已经被列入奥运的电竞，又燃起些希望的火种，但是，说实话，他们家的人也都不太关心体育。 “对了妈妈，从前年开始电子竞技也在奥运比呢，你知道吗？” “电子竞技，怎么了？我好像看到过新闻。” 安亦一阵狂喜，“那你有注意过参赛选手吗？那也是为国争光呢，多棒啊。” “我注意那个干什么，我也看不懂你们现在这些游戏，你出去上学这几年没荒废吧，别总把时间花在这些玩乐上，多学点东西才是正经，听见没有？” 一盆冰水，搅着冰渣子，倾注而下。 凉凉。 “没……我不爱玩游戏……您放心……” 这是个死局，安亦想。 父母不但不会理解余生在努力什么，也不会认可他的成功，并且如果翻开余生的履历，常规意义上那并不精彩，甚至可以说在父母的眼里那就是一个糊涂蛋废物。初中学历，高中绰学，大概家庭还不和睦很有可能是个私生子，余生在电竞圈里受到的欢呼在不认识不认可他的人的眼睛里，都是白眼。 安亦敢打百分百的包票，余生在她父母这，绝对是负分出局的。 哎，她揉揉太阳穴，心累到无话可说。 结婚，结什么婚，偷户口本吗？再说她也没太在意这个法律名分问题，一切还早，余生估计也没想这么远，至于结婚唯一的好处是合法生下爱的结晶。 母性情怀不泛滥的安亦想到这个恐惧的一哆嗦，生孩子据说是十级阵痛，不敢生不敢生。 生了还要教育，更麻烦。 反正不关余生怎么想，生孩子这件事情，不在安亦的考虑范围之内，年轻女孩对这个或多或少都有点抵触，她也不例外。 本来余生也没这个想法，但是突然有一天，队长突然出现在基地。之所以用这个说法，是因为队长去年退役了，兔子爱吃胡萝卜这个ID再没有上过战场，接任队长一职的是学霸。 队长从未笑的那么傻过，余生当时心想，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大喜事。 “兄弟们，我有孩子了！”队长如是说。 “你怀啦！呸！不是，我是说你媳妇怀啦！恭喜啊！”老k也在退役边缘，大概今年就要走了。 大家都怀着真心，七嘴八舌的祝贺着队长，余生道喜过后，有了些思考。 他拧眉，想着如果他跟安亦生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长得像一一那么可爱，性格也像一一，作天作地神气十足，可能一一会不耐烦哄她，但是他可以把小孩子抱在怀里，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多好。 于是走在路上，坐在车上，余生总会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在他看得见的孩子身上，有时候眼睛一花还会看到路边孩子脸上有安亦的影子，跟魔怔似的。 见了安亦，他先是长久的注视着她，看的安亦都有些脸红，都老夫老妻好多年，这家伙突然搞什么。 长得那么俊，是想勾引她吗？ “你干嘛，这么看我，奇奇怪怪的。”安亦戳他。 “一一，我们生个孩子吧。”他说。 “生个……啥？为什么？”安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傻，“我哪有时间生孩子，你怕不是在逗我？” 安亦今年研二，她和余生都二十三岁。 “孩子可爱。”他解释。 “可爱就生？你当是买白菜呢，从菜市场直接捡一个就回来？生孩子要至少十个月，产后恢复还有几个月，生下孩子之后给谁带，然后你要用什么方式教育它，孩子不上户口的吗，结婚的事情不还得考虑？想起来我就头大。卧槽，你真是说得轻巧，生一个，不如你找别人生……”都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余生的思维方式还是很幼稚，安亦陡然就冒火了，一点就着。 “……”余生见安亦生气了，有些手足无措。 但安亦还有很多话没说，“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然后你知道怀孕之后我会有多难受吗？生孩子多疼你了解过吗？如果要生孩子，我还要休学，然后什么都不能吃，吃什么吐什么。” “最后生的时候，难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我跟那个孩子一起死了算了，我们奈何桥边再见吧！”现代医学条件当然不可能大声一尸两命这么危险的情况，但安亦还是要放狠话吓余生，谁让这个狗东西不过脑子又惹她生气。 大猪蹄子！ 一番话说下来，安亦脸红的都快喘不过气，脊背颤抖个不停。 余生也被她吓得眼神都有些呆滞，如玉的容颜僵的像个面具，他眼珠转向她，不动了。 “那……不生了……我们不要孩子……” “对不起……一一……” “我回学校了，不想看见你！” “不许跟过来！我看到你烦！” 安亦离开的很匆忙，相聚短暂像是个虚影，余生怕她更生气，真的没有追过去，心里全是愧疚。 天暗下来，没有云朵的天空灰得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