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夫人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往外倒，好不容易有人听她说，话头起来，没有休止的意思。 “这也就罢了，每每有伤员从战场上撤下来，官府势必要四处找人筹集抚恤金，筹钱买药材。” “钱筹不够，让所有给官家办差的人掏荷包，谁家都不富裕，谁家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都是出来挣钱的人，哪有反贴钱上差的道理？” 李英兰听了心情复杂，再也提不起一丝笑容。 上船以后，碰见的两名妇人，所有听闻之事，多是青泥浦百姓生活惨淡。 她现在人还没踩到那一片陆地上，心情就跟着她们的述说变沉重了。 如官夫人所言，陆地上司农一职是肥差。 百姓最看重的就是耕地，官府只配发田亩，垦荒、农桑之事，每年只看完成结果，能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想想从前，改茶村在荒地上撒豆种，稀稀疏疏的长出豆苗，就拿它们冒充已经垦荒出来的良田。 其中定然是有官商勾结，官官相护的隐情。司农是主管部门，岂能半点不知？ 说是赚得盆满锅满，倒也是百姓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共识。 在场的妇人中，亦有不满这番言论的人。 一手里握着白菜的妇人，一步踏出来，冷声反驳。 “地方司农，官居正六品，一个不用上战场的文官。” “你家都有正儿八经的官身了，可知有多少将士，拼杀无数次也不如你们文官的官衔高？” “连青泥浦的总兵，也才是正七品的官衔，矮了文官两截。” “现在只是让你们慷慨解囊怎么了？” “真是不知足！！！” “年纪轻轻当寡妇的人那么多，你男人不用上战场拼命，就是你家上辈子积德了。” “要是官府不给足抚恤金，不给药材治疗将士，以后绝没有将士愿意拼命。” “届时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官太太怎么办？” “首当其冲被撸进海盗窝，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若是留着命受海盗欺凌，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这妇人的话说的太重了，甲板上众人，都能感受到她有满腹怨气。 言词就像成套的群发利剑，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司农夫人听罢很生气，她也不是怂人，蒲扇啪的摔在地上，站起来迎面争辩。 “你怎么说话的？” “我家官人是管司农的，又不是管政务的！” “抚恤金发多发少跟他有什么关系？药材不够用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满意去找知府理论啊！你们敢吗？你们能要到吗？” 眼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没有人站出来劝。 连刚露头，准备来做饭的潘陈氏见状，也是笑盈盈的看戏，没有半点劝和的意思。 李英兰觉得这样吵下去不行，她自己也看不过眼，一步站在二人中间，让她们稍微分开距离。 “大家还要在这艘船上相处月余，怎么刚出发就吵上了？我看你们各自都有道理。” 话语一顿，左右看一眼：“只是站的角度不一样。” “你们继续吵下去，只是无谓的争执，没法解决实际的困难。” 李英兰先将视线转向拿白菜的妇人：“你家有人在青泥浦当兵吧？” “你怎么知道？”妇人一身戾气，横眉冷对。 “很难猜吗？”李英兰从容自若。 “刚才司农夫人说到筹集抚恤金，你的反应这么大，稍加思量就猜到了。” “是！” 妇人骄傲扬下颌：“我男人在青泥浦当兵！” 但转眼之间，明眸低垂，染上愁绪。 “前几日得了书信，才知他剿匪时伤了腿，我就是专程赶去青泥浦照料他起居！” 李英兰心下了然，又是一户安家在古原的。 她暗暗想，有资本送妻女离开青泥浦，免受海盗匪患侵扰，应该在军中职务不低，或是常获军功，才有一笔钱财在古原买宅。 李英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夫家姓董，去青泥浦走亲戚，你家既然有伤员，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找我。” “人参灵芝随便吃的大话不敢说，但大部分药材一定能帮你家凑齐。” 她的空间里面，那一株并蒂灵芝已经变卖成了地皮建房。 至于人参，她到现在都没找到鲜活的移栽，更别说种子了。 至于其他的药材，的确没有说大话。 药圃里常见药材多，她自穿越过来就没有怎么动用过。 拿白菜的妇人愣神，明显是因李英兰的慷慨说辞。 “真的？你别是在我们面前绷面子吧？” 李英兰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又重新看向司农夫人：“夫人的粥该搅了！” “哟！” 司农夫人低头，看自家煮的泥鳅粥已经从稀汤变粘稠了，她连忙抬锅下炉搅拌。 “还好，差点就糊了！” 在航行线上，每一口淡水、每一口蔬菜、每一口粮食都是无比珍贵的宝藏。 是金银珠宝都换不来的生命之源！ 若是这锅粥真的糊穿变黑，她家多半也会忍着喝。 司农夫人劫后余生似的拍拍胸口，对李英兰善意的微笑颌首，打水灭去炭火，端着锅炉离开。 没人吵架，看热闹的人自然散开，潘陈氏这个时候才走上前去，拉着李英兰的衣袖耳语。 “老太太你是第一次坐船不知道，这吵架的事情天天有，咱日子还长着呢。” “你要是觉得吵，只管紧闭舱门，捂住耳朵不听。” 李英兰知道她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不用处处管闲事，毕竟她当然劝的也是无谓争执。 李英兰承了情，把话转向吃饭上，潘陈氏配合的递上菜篮子给她看。 “多谢你提醒我，今天你家吃什么？” “哟，是一条青鱼？尾巴还在动，真新鲜。” “是啊，我男人没事就拿鱼竿垂钓，在海边长大的人基本都会，这没啥稀奇的！” 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在李英兰等人的眼中，则变得很稀奇了，白薇忍不住插一嘴。 “我男人也会钓鱼，不过是在自家鱼塘，能不能让他跟你们一起钓，万一有收获，也可以改善伙食，娘子看可行？” “行！当然行！” “我们顿顿吃鱼早就吃腻了，你们喜欢吃，就算没有钓到，我们转卖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