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葛杰不善的语气，郑老毫无所动，但监察室中的各位联邦领导人，却是略显尴尬。 郑老微微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在石头投降以后，虽然他一切都配合我们，无偿付出所有的硅族科技甚至包括反重力系统，全球屏蔽系统等等。” “但在硅族为何要囚禁人类，并将人类的意识上传到服务器这些问题的时候，他选择沉默并拒绝回答，而且还拒绝将已经上传的人类意识交出来。” “我们怀疑硅族可能有我们尚不清楚的图谋，因此这事必须弄明白。” “但就算我们以毁灭他来威胁，也无济于事。” “石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要求，与你见面。” “经过人类联邦近一个月的商讨和联合会议决议之后，我们最终决定鉴于你的贡献、特赦你反人类罪行，并安排你与石头见面。” “所以才有了今日将我从月球监狱带到地星来，又是长见识介绍人类的蓬勃发展，又是动之以情，让我带着目的去面见石头？” 葛杰面带微笑，接着郑老的话反问。 郑老沉默不语，并没有回答。 “真不拿我当外人啊！”葛杰脸上充满嘲笑。 “需要的时候我就是珍宝，不需要的时候我就是狗屎。” “工具人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而此时，监察室中的联邦主席以及十八位议员已经回过神来。 “看来，葛杰对我们的意见还是很大啊？”非洲裔议员开口，听话好像是在感叹，但神色极为揶揄，满嘴白牙在自身漆黑的衬托下，看在有些人的眼里极为刺眼。 “玛卡，你什么意思？这小子枉顾同胞性命，犯下滔天大罪！联邦特赦其罪已是最大的恩德，如今不思感恩反在这里阴阳怪气！我看没必要采用什么怀柔手段！”一位北美裔议员半眯眼睛，盯着玛卡，语气极为阴沉。 此人正是当初联合阵营主席先生在公布硅人大面积死亡的时候，跟在主席先生身边的二人之一。 至于现在的联邦主席，则是十八议员推选的亚裔老者，七十八岁的金英。原来的联合阵营主席先生任职联邦副主席一职。 “约翰阁下，你是在质疑联邦会议的决策？” ··· 监察室一众领导扯皮的功夫，葛杰自斟一杯，身体前倾盯着郑老问道：“所以，若是没有石头的要求，其实我早就被联邦以反人类罪处死了，对吗？” 郑老继续保持沉默，并不言语。 见对方默认，葛杰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出口，他心中跟明镜似的。 “行了，带我去见石头吧。” 葛杰实在没有想到，愚蠢的人类居然在屠尽硅族之后，还敢让石头活着！ 难道他们以为石头投降并向人类示好，真的是因为中了我传播的电磁波病毒？ 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 想到这，葛杰原本的疑虑甚至几乎都要被解开。 我之所以活着，除了石头的要求之外，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人类联邦真正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得到我制造的电磁波病毒。 毕竟石头手握数量巨大的人类意识，在人类意识传输技术突破的今天，这些意识对整个人类文明来说是极其宝贵的资源，毕竟要重新培养人才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些意识中，除了平民百姓之外，还有众多的科技工作者、工程师等等各个行业顶尖的人才。 而且，人类联邦既然敢承担风险，将石头保存，显然除了数量庞大的人类意识资源之外，还眼馋石头的能力。别的不说，石头强大的逻辑运算能力，就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源。 按照上个世纪科学家们提出的：宇宙文明之间能够充当一般等价物进行交换的货币，只能是能量或者算力来说，石头的存在就是地星最宝贵的资源。 甚至不排除人类联邦在认为自己的逻辑病毒能够控制硅人的情况下，有意向让石头再一次繁衍出硅族为人类服务和工作的可能。毕竟对方的物理条件相对人类来说实在太过优秀。 想到这，葛杰脑海中冒出另外一个可能。 或许人类联邦想要的，不仅仅是能为人类工作和服务的硅人！ 而是将人类的意识下载到硅族体内，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避免多次上传和下载，可能引发的意识损伤等弊端。还可以延长生命长度，再加上硅族身体的构造，使得知识的积累和获取更加便捷··· 葛杰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同时脸色也更加难看。 甚至由此发散思维，将意识下载到机器人··· 如此一来，自己想方设法，覆灭硅族的意义何在？ 若人类真的选择如此，岂不是一切又回到了王文刚的计划上吗？ 郑老带着个结前往石头所在，一路上葛杰脑海中念头不断闪现，想到这里更是脸色大变。 难道王文刚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不管是我将硅族覆灭，还是硅族将人类覆灭，都无法改变人类的意识和硅族身体相结合这一结局？ 这一刻，纵然反重力飞行器外面阳光普照天气炎热，但葛杰的后背已经冷汗森森。 以前他不断去思考王文刚这样做，或者说实现他最终的目的，到底具备什么样的现实意义？ 本来他已经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可现在，他对自己的猜测动摇了！这究竟是王文刚的计划还是谁的游戏？ 不管如何选择，结果都是一样，那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或者换种说法，那我被王文刚推到台前去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疑惑积压在心底，千丝万缕却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便掀了这棋盘不玩了，看大舅哥的布置，还有什么地方落子！ “葛杰，看你脸色沉重，是有什么不妥吗？” 与葛杰坐在后排的郑老看似眯着眼睛养神，但他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葛杰。这一路上，葛杰的表情变化自然瞒不过郑老的眼睛。 实际上若不是郑老，而是高堔接待葛杰的话，或许早就从葛杰的表情中分析出了对方此时的心情或者想法。 郑老虽然人老成精，察觉到一些不妥，但相比高堔的专业还是差远了。 “没有，只是长期呆在月球，不太适应地星的重力，身体有些难受罢了。” 葛杰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目光看向窗外。 前后及两侧都有类似的反重力飞行器，显然是来保驾护航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联邦政府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从万国饭店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反重力飞行器便跨过了大洋陆地降落在澳洲原硅族的地下基地。 不远处就是巨大的安全罩，也是曾经的澳洲天堂，此时的蟑螂生产基地。 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硅族地下基地的入口，已经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黑，而是纯净的毫无杂色的白。 任何瑕疵在它上面无所遁形。 相比外界炎热的环境，进入白色的通道之后，葛杰反而感到了一丝凉爽。 通道很长，不管是墙壁天花板还是地面，都是毫无杂质的白，纯净的犹如梦幻中的棉花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白色。 通道四周看不到任何设备，只有每隔一段距离，便向两侧延伸出的岔道，每个岔道口都有三五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 片刻后，终于抵达一处门前。与葛杰想象中不同的是，郑老开门的方式实在有些原始。 本以为是口令、密码，亦或者瞳孔眼角膜，指纹等等的高科技开门方式。 却没想到郑老走到大门前，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三两下就拧开了大门上足有巴掌大小的白色大锁。 门打开，郑老回过头来说道：“石头就在这里···” 郑老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叮嘱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葛杰点点头，暂时将心中的万千想法压制下去。 门内是一个颇为宽大的方正大厅，正中间是造型奇特的巨大机组，依旧通体白色。 服务器上闪烁的各色指示灯，第一次让这整个白色的世界多了点色彩。服务器孤零零矗立在大厅中央，外层覆盖着透明的玻璃罩。 葛杰上前，不用猜就知道眼前这一组服务器就是石头。 “石头的本体被我们销毁了，准确来讲现在这一组计算机才是石头的身体” 郑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当初王文刚带领的团队，在培育出石头将它放归地下后，石头一开始就利用地下的矿产资源建造了这组服务器，它叫做云台。” “之后，石头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云台，才在地底下以云台连接各种设备，制造了整个归族。” “所以硅族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壮大到近百亿人口。” 说话之间，便有人带着一些设备从门外进来，连接到巨大的云台上，随后退出。 “好了，现在你可以和他交流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郑老退出白色大厅，关上门，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葛杰。 几乎就在郑老刚刚离开的瞬间，一个虚拟影像凭空出现，赫然便是石头的样子。 圆球状的身体，机械感十足的四肢。 “葛杰，好久不见。” 葛杰面无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石头的虚影，微微点头。 “的确有段时间没见了，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葛杰的回答似乎有些出乎石头的意料，对方稍微停顿片刻，声音才从设备中传出。 “按照人类的习惯，不是应该先寒暄几句？” “和你，有这个必要吗？”等待石头的，是葛杰面无表情的冷冷回答。 “上次见面你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石头没有表情，但他通过控制语音发声设备传出来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快。 “上次是上次，上次是为了将硅族一网打尽，这次你已经成了阶下囚，有哪个必要？” “好！爽快！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直说了。” “你告诉我电磁波病毒究竟是怎么回事，它的运行原理或者说基础代码是什么？为什么我检查了近二十万被感染的族人，始终没有找到病毒的踪迹。” “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我也应该被感染了，因为现在的我确实打心底里想着为人类服务，可是我自检了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找到电磁波病毒的蛛丝马迹。” “还有，小石头认为他解决了病毒的麻烦，可他处理过的感染者和处理之前没有区别···” 葛杰冷冷一笑，脸上带着极其不屑的神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发现不了，不是正好证明电磁波病毒的厉害？” “你若不说，储存在服务器中的十几亿人类意识我是不会交出来的，哪怕人类将我毁灭。我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 葛杰眉头瞬间皱起，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其实与其潜在的危险相比，十几亿人口的意识体真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可这些却无法说出，因为一切都仅仅是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任何实证。 说出来除了让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控制外，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天方夜谭一般的猜测。 或许当初王文刚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直接公布，或与官方合作。而是将这一切压在自己的身上，他知道我会怎么做··· 毕竟，这个世界除了已经故去的父母，就连妻子王晔恐怕也比不过王文刚对自己的了解。 葛杰真想脱口而出，让十几亿人的意识体作为陪葬与石头同归于尽。 但这话却怎么能说得出口呢？就算葛杰真的抱有这种想法，也不能说。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与石头的对话定然是被监视的。别的不说，就郑老当初放在自己体内的监视设备，至今还没有取出。 再说了，以大义的名义损害个人，这在人类历史上是最为常用的手段，舆论的压力在对付自己人的时候是无往不利的。 一旦自己说出十几亿人陪着石头去死，恐怕立刻就被全人类的口水淹死！ 道德绑架和圣母婊，绝不会放过。 倒不是说葛杰害怕自己出事，被舆论所杀。而是在石头依然存在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出事。 就算这一切都在王文刚的预料之中，葛杰仍然认为自己应该再努力一把！坚决不能让人类文明走向王文刚设定的道路！ “你这又是何必呢？那可是十几亿人的意识体啊。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十几亿的同胞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 葛杰冷笑着回答对方。 “一旦将电磁波病毒的基础编码告诉你，你一定会想办法摆脱人类的控制，重新创造硅族。到时候无人能治，人类将因此而沦为硅族面板上的鱼肉！” “那时候，可就不是区区十几亿同胞的问题了，很可能是几十亿上百亿甚至整个人类文明因此而毁灭！” 葛杰眼神坚定，语气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与此同时，在监控室中观看着这一切的联邦18位议长以及正副两位主席，集体沉默。 的确，葛杰所说的这些他们并非没有想过，甚至还专门开会讨论过。 可石头的威胁，仅仅是潜在的罢了，而且经过联邦科学院的分析，认为在人类严密的掌控之下，石头就算解决了葛杰制造的电磁波病毒，也难以逃出人类的掌控。 人类为此将石头所在的空间，整个铺上了特殊材料，防止信号的进入和离开。 除了人类掌握的反事实通信技术之外，也就是基于量子力学的通信方式，任何其他已知的通信方式，是无法从石头所在的地方向外界发出，也不能向外界接收信息的。 为保险起见，石头主机所在的空间都没有安装任何外接设备，整个服务器仅有提供能源的电缆连接。 定期通电提供能量，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定时投喂的方式，而且充电的电源，是与人类电网断开的蓄电池！他的电量来自与太阳能板··· 完全杜绝了石头与外界通信的可能，也杜绝了石头操作其他设备设法逃离的可能··· 每当需要找石头解决一些问题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便会带来一次性外未接设备与其交流。 事后这些设备将失去二次利用的可能，同时整个石头所在的地方，也禁止任何储存形式的磁盘等硬件设施带入。 可以说为了防止石头逃脱人类的掌控，联邦政府可谓将一切的可能都做了预案和预防。 不过就算如此，要让石头100%无法逃脱人类的掌控，也是不现实的。 能执掌人类文明这艘巨船，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一旦发生万一，人类将要面对什么？ “既然这样，要不就算了，反正大众也不知道，还有十几亿同胞的意识，体储存在云端。” “或者我们可以考虑通过其他方式，将这些意识下载下来？” “至于电磁波病毒，回头问葛杰好了。” 有议员开始提议，只是语气稍显底气不足。 很快，其他人也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没人敢固执己见的坚持让葛杰与石头公布电磁波病毒的核心编码，一旦有万一发生，那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葛杰可以是自愿，但他们不能建议。 “大家安静一下，先看葛杰怎么做吧。” 联邦主席金英开口，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石头沉默了···片刻后，发声装置里传来石头的笑声。 “呵呵，你说的有道理。” “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人类联邦在收到我的要求之后，选择让你来与我见面吗？” “难道他们想不到我会以十几亿人的意识体为筹码与你做交易，来获取电磁波病毒的核心编码吗？” “既然人类高层让你来见我，代表他们默许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在这里，我只能待在云台中，充其量也就是个人工智能罢了，没有任何未接设备，信号也无法传输。” “相信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对我的限制将更加完善，我逃脱人类掌控的可能性，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降低，直至为0，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作为智慧生命，我无法找到你传染给贵族的电磁波病毒，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出于对未知的探索和追求，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电磁波病毒的核心编码究竟是什么，我并没有想要借此脱离人类掌控的想法。” “不用说了！” “若你在这上面继续浪费口舌，没有任何意义。 葛杰打断石头，摆摆手。 “若你没有其他的事情，咱们也再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至于人类联邦是怎么决定的，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石头顿时噎住，半晌无语。同时，监察室中的联邦众大佬也面面相觑。 “大家注意到没有，今天的葛杰表现极为反常，根据以往对其人格分析建模的数据，今天他的作为完全不再模型中。” 一位议员扬了扬手中的资料，环顾各位议员主席说道。 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这位议员曾是世界级的心理学大师，没有人怀疑他的判断。 “他在抗拒，也在撒谎。” 众人不解。 “他在抗拒关于电磁波病毒的一切问题。” “他说的话，也没几句是真的。” “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由于道德层面的自我斗争，所以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会觉得焦虑，而今天的葛杰，显然非常焦虑。” “我一直都在观察，我为自己的判断负责。” 议员面无表情，语气生硬，但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眉头大皱。 葛杰在撒谎？ 而此时，见葛杰态度坚决，石头似乎放弃了得到电磁波病毒核心编码的打算，转而问到。 “能告诉我，当初你出使我族，是怎么做到在我删除你记忆的情况下，又恢复记忆的吗？” “我可以用人类联邦一直想得到的，关于我族为何将人类意识上传并保存的原因做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