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几个女子围坐在愁眉不展的冯大姐身旁唉声叹气，骆玉珠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众人忙起身眼巴巴看着她。 骆玉珠咧嘴一笑：“陈金水脸色气得跟大酱似的，待会书记来了，他肯定会带人堵我，不让我去告状，你们就按咱说好的......” 骆玉珠拢过众人，低声交代起来。 ...... 邱英杰和另两个大学毕业生背着行李下车，紧紧握住谢书记的手。 “谢书记，您怎么会亲自来接我们啊？” 谢书记微笑：“我哪能不来呢。你们毕业，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机会，主动回家乡工作，为建设家乡做贡献，几位英才是我求都求不来的金凤凰啊！” 谢书记拿过邱英杰等人的行李，亲自放上车去。 两辆车向镇政府驶来，邱英杰坐在谢书记身旁，往车窗外张望。 谢书记拉住他的手：“你这个高材生，听说大学留你任教你都不干，非要闹着回来？怎么想的？” “谢书记，鸟飞得再高还得归巢啊。” 车在镇政府门前猛地刹住，骆玉珠挡在车前，司机刚要开窗大骂，被谢书记按住。 “谢书记！给我们口饭吃！” 邱英杰好奇地看着车外的一幕，陈金水已带人从人群中挤出。 “陈金水，谢书记体察民情，你不让我见谢书记是什么意思？”骆玉珠边后退边叫着，将陈金水等人引开了。 “谢书记，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谢书记刚推开车门，冯大姐便迎上前去，谢书记请冯大姐一道走进了镇政府大门。 陈金水停住脚步回头望去，被吓得目瞪口呆，忙转身跑上来：“书记，谢书记。” 骆玉珠得意地推开大光爹等人，笑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冯大姐走出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女子忙拥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怎么样？谢书记说什么了？” “冯大姐，谢书记答应还咱货了吗？” 冯大姐神色茫然：“让咱们再等等，他要想想。” ...... “上面要严厉打击各种投机倒把活动，像鸡毛换糖、街头摆摊这样的经商活动，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我们应当给予坚决的打击，应当毫不留情地割其尾巴！怎么还能鼓励呢？”会议室中传来激烈的争吵。 冯大姐与骆玉珠紧张地坐在会议室走廊里的椅子上，骆玉珠察觉到冯大姐的不安，暗暗攥紧她的手。 会议室里谢书记一脸地波澜不惊，抱着胳膊扫视着每一个人，目光落在埋头记录的邱英杰身上：“小邱啊，你这个首都飞回来的高材生怎么一言不发呢？” “谢书记，各位领导，我回来这几天在我们义乌做了几天社会调查，尽管我们在抓紧封堵治理，做小商品交易的老百姓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了。” 邱英杰看了眼谢书记，谢书记的目光支持他继续说下去，“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义乌自古有鸡毛换糖做小买卖的传统，即便批资本主义最激烈的那几年，义乌始终没断过摇着拨浪鼓鸡毛换糖搞经营的历史，甚至一些大队、生产队、公社干部亲自带队外出了。” 陈金水紧张地瞪着邱英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那时你还是个娃娃！” 谢书记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陈镇长，干嘛这么激动，是不是你也带过队啊？” 有人低声窃笑。 邱英杰镇定自若地说：“问题出来了，为什么鸡毛换糖在我们义乌像野火春风，你怎么打、怎么禁、怎么赶，它就是断不了根呢？我看是市场的春风从民间吹来了，它蕴涵着天地之间的正气，有和风柔雾，又有攻势凌厉的疾风暴雨。老百姓告诉我一句话：穷到头了，自然就得想办法求活命了！” 谢书记示意邱英杰坐下，扫视众人：“大家都知道那天拦车的事，那个冯大姐跟我诉苦，说我们义乌人祖辈穷，穷就穷在人多地少田又薄。可为什么还能在此生活繁衍至今呢？就是义乌人会经商。她叫我别小看这鸡毛换糖，它教会了义乌人敢闯、肯吃苦的本事。我谢某人没敢小看！我就想人家过大年欢天喜地的，我们义乌货郎却在冰天雪地里走南闯北，没日没夜，一脚滑一脚蹿地翻山越岭，挨家挨户去用糖换鸡毛、换鸡内金。回来后将上等的鸡毛出售给国家，支援出口，差的直接用来做地里的肥料，把鸡内金卖给医药公司，自己呢赚回一点小利，这样利国又利民的经营，怎么可以说成搞资本主义，当资本主义的尾巴割呢？” 谢书记激动地拍起桌子，邱英杰眼中闪动着光亮。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 善于等待的人，一切都会及时来到。 蹲在仓库对面眼巴巴守望的诸葛炎，终于等到了王厂长出来：“王厂长，王厂长！” 王厂长无可奈何地看着诸葛炎：“又是你啊。” 诸葛炎赔笑着：“你们厂里这些棉纱头当作垃圾卖太可惜了，我再加点钱，这仓库里的货我全都包了。” 这可是一个不错的商机啊，他现在和骆玉珠已经分开将近半年了，也是时候回陈家村了，不过得带着大礼荣归故乡，这样金水叔的面子才好看。 “我们是国营单位，小伙子！当垃圾卖我不会犯错误，卖给你再挣钱我也是有风险的！” 诸葛炎从口袋里拿出通告：“有啥风险，您看看上面的精神都下来了，允许鼓励个体经营，今天刚出的，我就抄了一张给您送来。” “这样吧，既然上面有政策，我们回厂得开会讨论一下，你回去等信吧。” 诸葛炎握住他的手：“谢谢，谢谢王厂长！” 一辆拖拉机满载货物从村口开来，乡亲们纷纷好奇地眺望着，陈大光蹦了起来。 “鸡毛！鸡毛哥回来了！”村里的年轻人已经将拖拉机团团围住，诸葛炎跳下与陈大光用力拥抱。 陈大光这个人，诸葛炎不喜欢，虽然他表面憨厚，但内心没有底线，喜欢干些捞偏门的邪路，最后被关进了监狱，出来后还将巧姑的孩子给弄没了，让善良的巧姑一辈子都不幸福。 “鸡毛哥！”巧姑激动地冲上前。 诸葛炎将她抱起转了一圈，感受着巧姑柔软的身体，一旁的陈大光用异样的神色看着诸葛炎，站在一旁憨笑。 巧姑正处最青春美好的年龄，难免让诸葛炎有些悸动，他又不是陈江河，只当巧姑是妹妹，而且巧姑长得并不比骆玉珠差，诸葛炎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巧姑嫁给陈大光。 陈金水在家中听到喊叫声，身子也猛然一颤，连忙来到院门口。 柱子一脸坏笑的说道：“金水哥，你家女婿回来了！” 陈金水用烟袋一抽柱子后脑勺，众人哄笑。 诸葛炎走到陈金水面前，酝酿好情绪叫了声：“金水叔，你身体咋样？我看您头发都白多了。” 陈金水上下打量着诸葛炎，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水，说不出话。 “回来好，回来就好。” 他俩紧紧地抱在一起，诸葛炎却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毕竟他是穿越者，不是诸葛炎。 两个酒盅碰到一起。 诸葛炎双手举着杯，郑重其事地说：“叔，婶，巧姑，这些年鸡毛无论在哪，都梦见你们，想你们。今天可算回家了......” 陈金水一饮而尽：“喝，倒上！” 巧姑甜甜地笑着倒酒。 陈金水又一饮而尽，“倒满！咱孩子回家了，我以为我这辈子见不着鸡毛了......” 陈金水带着酒劲，一把抢过巧姑手上的酒瓶。 诸葛炎有些感动地看着金水叔，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金水叔对他的关怀却是真实的。 乡亲们挤满了院子，陈金土说起了顺口溜：“金水哥，忠厚侬，口碑好，好心有好报！” 诸葛炎在调试着电视机，所有期待的眼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陈大光焦急地问：“好了没有？” 陈金水与村里的老者坐在第一排，紧张地盯着屏幕。 诸葛炎神秘地转身扫视人群，微微一笑，按下开关。 屏幕里出现图像，传出了激昂的歌声—“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那样的惊奇和喜悦，诸葛炎笑着凝望着黑压压的乡亲们。 这时陈金水竟慢慢起身，避开人群走出院子，诸葛炎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 陈金水独自坐在树下，心事重重地抽着烟袋。 “金水叔，你咋不看了？”诸葛炎问道。 陈金水抬头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身旁。 他仔细端详诸葛炎：“长大了，不是当年毛头小伙了。跟叔说实话，在外面讨过饭没有？” 诸葛炎迟疑了一下，默默点头，其实还没等陈江河讨饭，诸葛炎就穿越过来了，实际上没讨过饭。 “苦了你了，孩子。这些年叔天天盼着你回来，叔拿你当儿子养啊！你走那天早晨，叔的心像剜了一块肉一样......”陈金水再也说不下去，诸葛炎也眼睛湿润，紧紧攥住金水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