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后院，穿过连接两院的月洞门，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了二进院落的正厅。 苏小七清退在家里留守的小四、小五等人。 只单独留下了小毅和小三子，还让他们坐在自己与沈昀的下手。 果儿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倒是熟门熟路地去茶水房烧起茶水来。 茶水上桌，苏小七轻轻地拢了捧在手心暖手，等到手里传来的温度让她的身心舒服了些许，她才道：“说说吧。” 这没头没脑的三个字让小毅一下了蒙圈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小七姐在给他机会剖白自我。 他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回话：“小七姐，我错了，我和小三子都错了，我认错，请你别生我们的气。” 小毅为人倔强，心诚意坚，并不是一个容易认错的人。 他如今能做到这样，就说明他事情败露后已经深深地反省过了。 也或许有人点拨过他了。总之他应该算是想清楚了。 不过还不够他受到教训的。 苏小七轻轻啜了一口茶水，身体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她淡淡地道：“错了，你错了，小三子却没错。”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但聪明如小毅却还是听出来了。 小七姐在说他刚刚说的话说错了，在这件事情里，他才是唯一做错的那个人。 被他拉下水的小三子并没有错。 苏小七看他似乎有明白之意，进一步解释道：“小三子听从家中兄长的意思行事，出发点是为了家人的利益，他何错之有。 倒是你，遇事毛躁，明明没有应对贺家的把握，却偏偏托大对上他们。 你可知道，贺家刘管事所行之事并不是贺家东家授意。 你若是与之接触，欺骗于他，并将其心思扣在贺家人差距上暴露于人前，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苏小七激动起来，也顾不得假装巴蜀口音了。 一口纯正的官话脱口而出。 小毅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他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的确长得跟他们的小七姐一模一样。 只是口音变了。 当然这个很好解释。 口音不是长相，只要花心思去学，自然可以变化。 倒是沈昀深深地盯了苏小七好几眼。 他又开始好奇起来，苏小七她到底来自哪里？ “咋个会，咋个会这样。那刘一手明明说是他们家的主子指使的，不然他啷个拿的出一百两银票。 小三子，你说是不是，你不是也看到银票了蛮。” 苏小七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你，都要算计贺家了，却连别人家里的情况都不打听清楚，被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为什么。” 跟人家沈昀怎么比，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人家家里作主的是谁，是贺家主，再不济还有孟少东家。 你以为那些庶出的少爷公子拿得出银钱就能当家做主了吗？” 可人家不能当家做主，却不妨碍他们化作跳梁小丑出来恶心人。 这事儿苏小七先前在醉风楼的时候没想到，是在回程的骡车上经由沈昀提点才想透的。 不过还好，沈昀小声提醒了贺秋磊一句。 很明显那刘一手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贺秋磊行事光明磊落，没有暗中指使他做如此龌龊之事 但也定是贺家的哪个主子在背后出力。 目的嘛很简单，就是将他们家制苦荞茶的手艺搞到手。 然后拿到贺家家主面前去趁机讨好获利。 当然再不济，拿不到手，锅也盖不到他们头上。 这口黑锅只会让贺秋磊这个少东家来背。 小毅蒙了，听得苏小七说起这事，他恍然发现事情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他被牵扯进了贺家的嫡庶之争， 他身子发颤，差点站不稳，一头跪下去。 但苏小七怕被他折寿，连忙让小三子把他拉住按到了椅子上。 “这事到此为止，后续你不用再操心。 以后有事没事，多来看看赵大掌柜，跟他学学怎么做人处事，知己乱彼百战不殆。” 苏小七虽然面色严肃，但其实心里早就原谅小毅了。 他表现得再倔强，再精明强干，也不过是出身市井的孤儿，没有父母教导，也没有读过书。又能知晓多少道理。 想到此苏小七叹息一声道： “就像刚才，你身为男子，虽与我姐弟相称，可我已为人妇，你如何来扶我下车。” 小毅的脑海里立刻浮想起了以前他们生活在老旧的城隍庙里的场景。 那会儿，他们衣不蔽体，腹不果食，每天都聚在一起，什么避讳和猜忌都没有。 他们甚至好到谁讨到一碗饭，都能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而食之。 但这些话小毅不敢说。 因为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们早就已经在小七姐的帮助下得到了温饱，是时候追求些别的什么了。 他要学着改变！ “是，小七姐，我错了。”小毅的性子虽然倔强，但却是个十分明白是非黑白的人。 再加上苏小七这段日子对他们的照顾和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让他打心眼里佩服苏小七。 对于她的话，他一向是肯听的。 “小三子行事不错，很机灵。但以后需得记住，不要逞强，自己做不了的，承担不了的，就去找能做，能承担的，晓得不？” 苏小七看着小三子谆谆教诲，但其实眼神余光也是带着小毅的。 这话她也想说给他听。 但想想今日针对他的说教已经够多的了，还是不要过分才是。 任何事情都急不得，需得循序渐进，水到渠成。 苏小七说完这些，便起身去了后院，她要去看看文婆子和赵小竹。 沈昀没有跟着她去，而是主动留在了正厅。 还叫住了要出门的小毅，然后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话：“德不配位，便是灭亡的第一步。” 小毅蒙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沈昀这是在替苏小七教训他。 他略有些不服气。 他听从小七姐的话，那是因为他认为小七姐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资格。 但是沈昀他并不认为他有。 他露出了桀骜不驯的态度对上了一脸淡然的沈昀。 “不错嘛，还知道看碟子下菜。”沈昀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了一句。 小毅站起身来挺直了腰背，没有答话，但他的身体语言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想教训我，你不够格。 “非是我要教训你，只以后你想做甚，不可牵扯小七，否则别说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便是你都不能再留在小七身边。” 沈昀的语气很平淡，但话中的意思却很犀利。 小毅听了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看向跟着他站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的小三子道：“今天的事情……” 小三子站直身子满脸崇敬：“小毅哥，是，是昀姐夫帮着处理的，贺家的底也是他摸出来的…… 咱们，咱们以后还是敬着些昀姐夫才是。他，他毕竟是解元老爷，他好聪明，是我见过除了小七姐以外最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