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晚了一步，他没有在上安寺的山上见到苏婉言，更没有见到苏璃。 夜色深沉，他站在山尖上，望着漆黑的夜色，淡淡开口：“姑母什么时候回燕京？” 姬姝鸾冷哼一声：“我心里挂着皇嫂，不跟陛下一样，逼的人崩逝还能装出个孝子的模样。” “朕是皇帝，伤我者若不能杀之，这皇位坐着还有什么意思？”姬昊声音冷冽，“她该庆幸先皇还记挂着她，临死前跟我求了情，我才纵她又活了这么多年！” 他低低的笑了：“轩辕元明上次进宫，朕瞧着他就是个读书的呆子，当年的事，那个贱人不会跟他说，他上了那道奏本，自绝朕前，暂时救了轩辕家一命，怕是得了何人指导吧？”姬昊的话在深夜里森冷可怕，“别急，轩辕家的罪名朕还找，要不是不想再看那个贱人活着，朕哪会在这时候轻易允了他送上来的罪名！” 他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大长公主：“姑母，谋反的罪名朕还在找，您说，到时又会牵连多少人？” “姬昊！” 姬姝鸾发了怒：“你要杀苏家，尽管跟银月说去，你在这跟我扯什么威风？” 姬昊没答她这话，他借着月光看清姬姝鸾发间的白发。 “我还念着您当年一饭之情，你已经老了，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朕都会护着你安享晚年。” 姬姝鸾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 是啊，她已经老了。 她不由得抚上鬓角，长出来的头发白的让人心烦，时刻提醒她已经是个老人了。 太后能活到八十五而终，已经是她的福分了。 这些都是历任皇帝给她们留下来的福荫。 明德帝和皇后都很爱姬姝鸾，把能长生的丹药留给了她，盼着这个孩子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这就是太后和姬姝鸾能够活到这个年纪还不见颓态，明德皇后却早逝的原因。 这是否也是诅咒的一种？ 皇上坐皇位五十年，皇后可食药陪之长生。 可帝王寿终，其妻长生，寿命远超她们夫君。 也许是活的冷清寂寞。 晟朝初代皇后自缢于慈宁宫，对外称寿终正寝，和开国皇帝合葬在了皇陵。 姬姝鸾的声音已经说不上喜怒，表情淡淡的既像是悲伤又像是庆幸。 “按照初代皇后的寿命，你死后，我还活着，长长久久的见证晟朝的荣华。”她越过皇帝，面朝悬崖。 这药是怎么来的呢？ 据说是当年昭穆太子妃不满，以药赐历任子孙，允一女长生。 景氏和姬氏的糊涂账是算不清楚的。 如果当年没有姬昊母亲那事，他今日也不会对姬景这般无情。 真要扯到当年，昭穆太子为国献身，得民爱戴，开国皇帝亲言，昭穆有后，朕必传之。 凡圣帝子民亦皆得圣帝旨意，尊奉公主后人为主。 真要论起来，姬景才该是天下共主。 他是祖宗礼法钦定的皇储。 “姑母且看着吧。”姬昊没了跟她家常的兴致，转身下山。 姬姝鸾转过身，嘴唇蠕动，无声吐字：看你颠了这苍天吗？ 她迎风而立。 姬氏子景，景氏后人。 父皇，那个人已经出来了。 上安寺的暗道里，大长公主拿着拿着灯盏走在石路上。 暗道里已经多年没有人来了，四周密密麻麻的结了一层蜘蛛网，里面的气息也变得颓废起来。 姬姝鸾走到一面墙壁前，俯身跪下，厚重的灰尘因她的动作飞扬，染上她洁白的裙摆。 她把琉璃灯放在地上，按着独特的韵律敲击墙壁。 墙壁的另一侧渐渐有喘息声传来，紧接着锁链晃动的声音。 姬姝鸾停了手，抑着鼻里的哭腔。 “他已经出现了。” 此音落下，暗道里再无一丝声响。 姬姝鸾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沿着漆黑的暗道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 墙壁前的琉璃灯依旧，许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半个月，一双手覆在灯罩上，捧起此灯，映出黑暗里素白纤弱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