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后，天越来越热，宫里的宫人们都是懒懒的，逮到机会便三五成群地躲起来偷懒。 其他宫里有主子镇着还能好些，而雁归殿里，就放肆得多。 狄子啸陷入昏睡也有一段时日了，宫人们也从刚开始的毕恭毕敬变得懒散了起来，除了苏曼来的时候，其余时间他们都十分怠慢。 薄薄的纱窗挡不住蝉鸣，内殿听得也是清清楚楚。 里面小路正在给狄子啸喂参汤，只是狄子啸吞咽得极其困难，喂三口只能咽下去一口。 小路很快便失去了耐心，他把参汤推给了一旁的小宫使，“你来喂。”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摆明了是要死的人了，还用这么好的东西，要我说，早晚都是个死，干脆掐死算了，免得我们还要费心伺候。” 小宫使不敢得罪总管，附和道，“小路哥说的是呀，这后宫里年轻貌美的男宠那么多，陛下怎么就非要在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就是，不说别人，就咱们宫里这些宫人，哪个不比这活死人强。” 两人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嘲笑狄子啸是番邦之子，不配伺候他们女皇。 小路是农户出身，说话也粗野些，他大言不惭道，“要是我伺候陛下，肯定给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在床上都舍不得下来。” “......” 他们仗着狄子啸听不见在那里胡言乱语，却不知道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全被狄子啸听了去。 这些日子，大家都因为他的“昏迷”露出了最阴暗的那一面，唯一一个没有变化的，就是苏曼。 即便他听不见，她依旧不厌其烦地跟他讲后宫、朝堂之上遇到的事情。感动之余，也让他逐渐明白，原来苏曼这个女皇做得也是十分艰难。 往往你越了解一个人，就越容易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现在的狄子啸显然正处于这个阶段，所以在这个时候，听到他们这样冒犯苏曼，也让他无法忍耐。 听着那些污言秽语，他的胸口仿佛积压了一团火，恨不能一人一拳，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打死才好。 ... 好在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通报声，“陛下驾到。” 一听到这个声音，小路几个都噤了声，喂参汤的喂参汤，捶腿的捶腿。 狄子啸并不在意这些，他屏住呼吸，心中怀揣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他在等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没有让他失望，很快，苏曼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床铺下沉，是苏曼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子啸，你今天好些了吗？” “......” “你看我，又忘了，你睡着了，不能回答我。不过我看你今天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些了，想来你应该是快好了吧。” “......” 狄子啸听到这心中苦笑，若不是听到那些宫人嚼舌根，讲御医说了，他撑不过这个夏天，他真要信了苏曼的话。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现在已经记不住从前对苏曼的恨意，反倒是时常回想起她待他的好来。 那些他曾不屑一顾不以为然的，都成为了他永远也到不了的曾经。 ... “今天御花园里的杏花开了，想必很快就有杏可以吃了，我记得你最爱吃那个。” 苏曼的语调中沾染了笑意，“我还记得，那年我摘了一盘给你送去，本想讨你欢心，没想到，你吃一口就吐了出来，还生气地说这杏这么酸，哪里是人吃的。” 狄子啸的记忆被牵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入后宫，帝曼为了让他点头，恨不能日日围着他转。 她不知道在哪听说他爱吃杏，就送了一盘过来，不过他记得当时帝曼并没有说是她摘的... 似乎是专门回答他的疑惑似的，苏曼含笑道，“我一看坏了事儿，就撒谎说是外边进献的，怕你不信，我还发火说，一定要狠狠地罚他们，当真是好笑极了。” 狄子啸也撑不住想笑，只是他无法笑出声来，只能闷闷地笑。 苏曼又跟往常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临了她替狄子啸盖上了被，“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是谁下的毒，一定会治好你。” “......” 这个问题狄子啸也想了许久，在这后宫之中，虽然想害他的人不少，但是有胆子下毒的，应该只有那个人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无情。 若这回他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一定要他们好看。 ... 苏曼见该埋的雷都埋得差不多了，便给舞夏使了个眼色。 舞夏心领神会，“陛下，大臣还在等您，您不能再耽搁了。” “知道了。” 在舞夏“再三催促”之下，苏曼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听着苏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狄子啸的心里空落落的。 这段与世隔绝的日子里，苏曼是他唯一的希望跟阳光。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对苏曼生出一种无法忽视的依赖跟情愫。 - 回到勤政殿，舞夏趁着弄霜不在，把胡校尉的信拿了过来。 “陛下，胡校尉说，这封信一定要您今天看过。”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信封口是两人拟定好的暗号，苏曼先检查了一番，见没有被人打开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胡校尉是武将出身，字也潦草些，而且没有那些文官用来润色的诗句。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但看得苏曼喜上眉梢。 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到收尾的时候了。 翌日早朝之上，军中副将状告元帅之女骠骑将军贪污军饷，导致军中缺衣少食。不仅如此，她还对军中的职位明码标价，把军营当成了自己家，无法无天，胡作为非。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她抵赖。 元帅在家闭门思过，等她知道这件事时，她的长女骠骑将军已经下了大狱。 胡校尉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让骠骑将军将自己的罪行一一招供。等第二天元帅到宫里求情时，已然是回天乏术。 ... 勤政殿 苏曼端坐在高位之上，下首的元帅双膝跪地，丝毫没有往日的傲气。 “陛下，老臣的女儿是被奸人所害，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小女出来，老臣以后定给陛下当牛做马，以报陛下恩德。” 元帅这个女儿可是她的软肋，胡校尉此举真真是掐住了她的命脉。不过她女儿也着实是太过放肆，仗着家中的权势，毫无遵纪法度，也叫元帅晚节不保。 苏曼幽幽叹了一口气，“若真如元帅所说，骠骑将军是被人诬陷，我也省心了。可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再加上骠骑将军的供词，实在是让我不得不罚。不仅如此，朝中对于元帅御下治家也多有怀疑，本皇也是心力交瘁啊。” 听到这，元帅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要说她对于女儿在军营中的行径，也是有所耳闻的。 虽然呵斥了几次，但最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在军营之中，她便是天一般的存在，她以为自己能一直罩着女儿，但没想到，居然会有她也无法挽回的一天。 元帅试探道，“若是情况属实，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先皇有令，贪污军饷，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