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片战场熬啊熬,熬过了春天到秋天,北境的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军中的老人往后退,年轻的士兵顶上。他终于学会了习惯,馒头在血泊里浸过也能眉头都不皱的吃下去。渴了只要有水能喝就行。他甚至都快忘了李疏云这个名字,那遥远又被掩埋的过去。
赤沙战役发生在一年秋天,他那时已经是百夫长,随着先头部队进了独狼峡,独狼峡的地势险要。狭长一条道隔开了北境和北疆。这头有农田,那头是延绵不绝的戈壁沙漠。
路过独狼峡的时候,苍穹就觉得不太好。这片峡谷安静得过分。等到所有人都进入这片峡谷,恐怖才拉开序幕。巨石和火团带着地狱从天而降,自头顶砸落在地上,砸到了人的身上立刻血肉横飞,肉沫四溅。从两边冲出来的北疆人把还活着的边军士兵团团围住,一俘虏。
先头部队全军覆没,驻扎在赤沙的主力军来不及营救。
被俘虏的边军关在了北疆人的集中
营。那里的监牢漏风湿寒。苍穹看着那些从刑房里出来的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脏污和血水像死亡的纹理爬满他们全身。苍穹在角落抱腿缩成一团,听着他们进多出少的呼吸。听着听着就没有了。像燃尽的柴火堆,火光在一瞬就灭
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牢房里的人一天天变少,天气越来越冷。这里的吃食不好,送来的饭都不能叫饭,软烂的吃食相互粘黏腐烂发腥,塞进嘴里咀嚼能吃到沙子还有石
粒。
苍穹撑到了下雪那天,他被带入了刑房。他在进去之前看着大雪发神,如果还能见到明年的春花,那该多好。
刑房里的人话不多,一上来就把苍穹摁倒在木板上,把他用绳子绑住。苍穹沉默着,他听了太多关于这里的恐怖,这里会在你的皮肉上烙下滚烫的铁板。他们会把人一下又一下摁进冰冷的水里。在边军士兵的身上涂着秘制的膏药,引来昆虫啃咬皮肉,让人清醒着承受痛苦。
所以他不说话,他用沉默来对抗死亡即将带来的疼痛。
"你不怕?“他面前站了个黑衣服的人,看不清脸。
"怕啊。"他轻声回答,“每天都有人在我身边睡着睡着就死了,怕的。"死亡来了他身边无数次,他早就做好下一个是他的准备。
北疆人用鞭子一鞭一鞭抽得他皮肉开花,比这冬日的寒梅更艳。折磨够了就把他扔回牢里,破烂的皮肉在杂草和灰尘里滚着,他忽然想起齐舒意。于是去找自己藏在角落的坠子,坠子里小小的陶埙一只手就能握住。
这寒冷的天儿啊,雪花从漏风的房顶飘进来,寒意包裹着他。他缩成小小一团,在那个角落,把手里的东西紧贴胸口才能沉沉睡去。
等到深冬时,边军主力攻过了独狼峡,从赤沙一路往前。北疆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临走时放火烧了集中营。他们被关在牢里,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成一片。铁锁是滚烫的,空气是滚烫的,苍穹渐渐呼吸不过来了,他倒在火海中,火舌吞噬着他的身形,在他的脸上撩拨。
舔出的血肉和白骨散发着诡异的肉香。
那场大火最后被天降大雨熄灭,边军在废墟里翻找遗体。发现了还有呼吸的苍穹。
送到军医那里的时候,老军医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对他们说,"这个人脸和身上烧成这样,我可不保证活下来啊。"
苍穹每天都被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身上的伤口换了一层又一层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