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和祁慧娘在花园里坐到半夜才回房。 事后回想起来，好像也没说什么，大半时间都在相对沉默，偶尔聊几句生意，或者官学里的事，琐碎得根本就记不起来。 气氛却很温馨，放下心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享受着彼此陪伴的时光，也许还没有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但是感觉有种微妙的甜蜜。 提起官学，两人都想到了狗儿，只是当晚的气氛不适合谈起这个话题，却也没有真的放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裴衡主动把这个话题捡了回来。 “自从冯家和岳父大人闹上县衙之后，狗儿就没有再到学里来了，反倒是前天他祖父带着他堂弟来报名，书办让他们把名字留下，让他们七月再来。” 祁慧娘搅着碗里的粥好一会儿没往嘴里送，沉默良久轻叹一声，“冯家当初为了不养狗儿和三丫，逼着我分家带着他们两个单过，如今自然也不会供他读书了。” 裴衡皱了皱眉头，想问问祁慧娘当初怎么会嫁给冯二栓，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祁慧娘都不应该看上那种人才是。 话在嘴边转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口，对哪个女人来说，不幸的婚姻都是心口最重的伤，他不能揭祁慧娘的伤疤。 祁慧娘其实也有话想说不敢说，如今她是裴衡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却惦记着前夫的儿女，哪个男人能容得下？ 一顿饭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草草结束了，明月暗自纳闷，送走裴衡后悄悄问祁慧娘：“少奶奶，奴婢多嘴问一句，您是不是跟少爷绊嘴了？ 少爷看着没什么脾气，其实性子孤傲得很，有时候难免疏忽您的感受，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跟少爷直接说出来，他只是不太懂得如何关心人，其实很和善的。” 祁慧娘心中微动，含笑问她：“你对大人的脾气倒是明白得很，在大人身边几年了？” 明月红了脸，急切的解释：“少奶奶别误会，奴婢不是……奴婢只是丫环。奴婢的哥哥从小跟着少爷，后来少爷骑马摔下来，是奴婢的哥哥抢着跳下马把少爷救下来的。 奴婢的哥哥被少爷压断了腿，做不得书童了，夫人就把奴婢挑上来放在少爷身边。 少奶奶，奴婢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好好做丫环，好过两年如果少奶奶看着奴婢还算勤快，就给奴婢在外头找个正经男人嫁了，奴婢感激不尽。” 祁慧娘拍拍明月的肩膀，“我没有多想什么，你不必害怕，再说以大人的出身，成了年身边有两个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明月低着头解释：“少奶奶自然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只是奴婢实在没有这样的想头。 不瞒少奶奶说，家里的确有这样的规矩，几位少爷也的确都有屋里人。只是少爷执意不要，说，夫妻本是一体，他不能接受妻子有别的男人，为什么他的妻子要接受他有屋里人？ 还说，是人就有感情，都是一样的，男人比女人聪慧、力气大，应该更加怜惜女人，而不是欺负女人。 哎呀，少爷的原话不是这样的，奴婢脑子笨学不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祁慧娘微微笑了起来，“不笨，说得很明白，你去问问大人在哪里，我找他有事说。” 明月去前面打听了一趟，回来跟祁慧娘说：“大人在书房里看书，没有客人。” 祁慧娘便往书房来，开门见山的说：“大人，我想把狗儿和三丫从冯家接出来。” 裴衡怔了怔，缓缓点头：“你养了两个孩子那么久，自然是有感情的，何况冯家实在不是良善之家。” 祁慧娘咬了咬嘴唇，“大人，我的意思是，想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 “自然是养在身边，两个孩子才多大，养在外面谁知道那些下人会不会阳奉阴违。”裴衡语气平静的说道。 祁慧娘更加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揉搓着衣角，“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有人背后说闲话？” 裴衡好笑的看着祁慧娘：“你如果真的怕人说闲话的话，就不会跑来跟我商量了。好了，既然决定的事就去做，我总是支持你的。” 祁慧娘觉得心口满满的都是温暖，“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让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了。” 裴衡起身往外轰她：“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行了，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不少公事，赶紧办完晚上陪你去花园散步，不然你就只能独守空房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红了脸了，虽然裴衡已经表明心意，祁慧娘也默认了，却并没有真的完成夫妻大礼，对这种玩笑还是很不好意思。 祁慧娘走出书房，好一会儿脸上的热意才消下去，回房换了身男装，拿了一包银子出门去冯家。 其实对狗儿的事她已经盘算了很久，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用银子砸晕冯家人，让他们同意由她领养狗儿和三丫。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三丫是她送去金牡丹那里的，当初冯家找她要人，她给出的答复是，她当天就把三丫送到冯家门口了，至于之后人去了哪里，她并不知情。 听裴衡说冯老爹送三壮去官学，祁慧娘对获得两个孩子的抚养权更加多了两分把握，如果冯家狮子大开口，她可以暗示三壮将来可以在官学得到照顾，想必冯家不敢不从。 祁慧娘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到狗儿了，猛然一见差点没认出来。 狗儿比之前瘦了很多，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手上都是污垢，看人的眼神也呆呆的。 祁慧娘恍惚回到她刚刚在老房子醒来的那一天，狗儿和三丫就是这样一身破烂的站在她面前，眼泪差点直接掉下来。 “狗儿！不是让你去砍柴吗？怎么还站在这里，是不是两天没打又皮子紧了？” 一道女人的咆哮声从院里传出来，祁慧娘转头看去，正是王金花提着根烧火棍朝着门口大步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