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儿她是同意的了,那便是皇后凤驾从陆家沿着铜驼街一路自端门进了太极宫——这是作为元妻的象征。
陆银屏美滋滋地想,外祖母知道后一定会高兴,毕竟她最讲究礼数,最在意的便是她不是正经进宫的这件事。
如今她算是给了外祖母安慰,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愿。
只是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陆银屏不免开始焦虑。
拓跋渊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当初慕容樱怀孕时他只是派人紧盯着,只要孩子不出事随人怎么折腾。若说怀了身子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性情,她们需要什么,他是真的一句也讲不出来。
他去寻苏婆等人问询经验。
“好赖您都纵着她了,就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由着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苏婆思忖一下后又加了句,“其实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然而陛下心焦,并没有将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只听到前面说一定要纵着她。
此时陆银屏的肚子已经是一个球了。
有天半夜她突然坐了起来,这让浅眠的拓跋渊紧张地跟着坐起来。
陆银屏盯着他幽幽地道:“外祖母说,你们鲜卑人个子大,孩子也大些,这胎恐怕是要活剐了我。”
拓跋渊看了看自己宽阔的胸腹和长手长腿,心下也凉了一半儿。
“不会有事。”他硬着头皮安慰道,“你要觉得疼咱不要他了。”
陆银屏摇头拒绝:“先头我梦见自己坐在一个玉辇上,还飘在空中,怀里有四颗珠子。从前好多皇后都梦见自己日月龙首入怀,我那时候觉得这是她们为了当皇后在胡扯,现在看来可能不是——我可能要再生三个。”
他被这想法吸引了,问:“不是四个么?怎么是三个?”
“佛奴是一个。”陆银屏掰着手指头数,“四个减一个,还有三个。”
天子想提醒她佛奴并非她所生,然而他牢牢记着苏婆的话——万事纵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别跟她作对。
“是,是。”他附和道,“三个。”
陆银屏果然高兴些了。
“既然我生孩子疼,你却不疼,这让我心里头不舒坦。”她又道。
明明俩人欢好时都如在云端,产子却只有她一个人痛,的确是有些不公平。
“那你想怎么办?”他问。
陆银屏嘿嘿一笑,笑得他头皮一麻。
她跳下床,不知道从哪儿捣鼓出一些工具,有蜂蜜、蜡纸,还有几个小棒子。
他眼睁睁地见她将自己的袴裤解下,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陆银屏看着他的双腿赞叹:“真白呀!”随后朝他大腿上拍了一下。
天子不敢言语,心道这是打算要报复回来么。
然而他低估了皇后的魄力。
陆银屏揪起他一根腿毛,手下一使劲儿便拽了下来。
他吃痛,没敢吭声。
陆银屏又嘿嘿一笑,将罐子里蜂蜜似的东西用小棒均匀地涂抹满整张蜡纸,最后贴到了他那一对毛茸茸的小腿上。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您待会儿就知道了。”陆银屏诡异一笑。
贴上后,她甚至还时而适度地拍打时而轻柔地揉按,搞得天子以为皇后终于开了窍,知道用按摩伺候他了。
他担心她会累着,正要劝她停下,却被陆银屏吼了回去。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后,他又听她问:“陛下的新法进程如何了?”
每当他谈到这个时就尤为入迷。
果然,这次他也带着丝兴奋地开了口。
“新法推行以来的确反响很大,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朕目前还有一些难题,那便是北地荒芜之境人少地多,难以均分。朕是这么琢磨的,以后若有人去北地居住,便多分些,也免去一些征税,这样一来他们便能…嘶!”
他吃痛直起身子,才知刚刚陆银屏趁他不注意,将那涂满蜜蜡的蜡纸猛地揭了下来。
蜡纸上满是天子胫毛。
拓跋渊看着自己缺了一块腿毛的小腿,白皙的皮肤正肉眼可见地变红,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渗出一滴血珠。
“我疼您也得疼。”陆银屏面无表情地道,“您这是有什么不满么?”
他咬着牙扯出一丝笑来:“没,四四开心就好。”
陆银屏心满意足地点头。
这一夜总算是熬过了。
六月时已有些酷热之意,北境来的鲜卑人有些难耐,选择去北地避暑。
皇后已经到了临盆的日期,越一日更比一日地焦虑。
天子夜间转醒,身边人却不见了,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然而起身去寻她时才发现,她正坐在廊下看月亮。
见是他来,她转过身幽幽地道:“我想好了,如果到时候只能二者择一,我希望元烈将咱们的孩子留下来。”
原来她还是怕这个。
拓跋渊坐在她旁边,将她拥进怀里。
“不怕。”他道,“朕安排的人可靠得很,接生过不为给鲜卑大臣生子的汉女,便是十斤的也有,从未出过纰漏的…你别怕…到时你要是嫌疼就咬朕胳膊…日后别说这种话了,朕会害怕…”
陆银屏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颤,点点头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天子将皇后的焦虑说给苏婆。
“奴觉得没事儿。”苏婆却道,“四小姐不是梦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四个珠子么?如果生一个出了事儿,那后头的几个是怎么来的?”
见他神采飞扬地离开,苏婆不禁感叹——帝后俩人心眼加起来有一千个,眼前的皇帝自己明明有一千零一个,却从来没想到过这层。
生产时进行得无比顺利,几个稳婆都是经验老道之人,自打皇后还是贵妃时便跟着住进了徽音殿的。
有福气的人总是一直有福气的。
孩子动时在两更,生下来时却是在清晨。皇后没有费多大劲儿,全赖稳婆催得好。
大魏自此迎来了小皇子。
陆银屏看着襁褓中的小肉肉,心里嫌弃得不行——怎么这么红这么丑?眼睛一条缝不说,长得还跟个小老头似的?
她自己嫌弃,旁边人却是一通夸。
“咱们就没见过比小殿下还漂亮的孩子!”那些接生的稳婆见了便赞。
“朕也是第二回见,比佛奴刚出世时好看多了。”天子也捱近了,依然是不敢抱孩子。
其实他很想抱,只是稳婆将孩子递给他时,这小东西的头偏了一下,他才知道刚出世的孩子的头和脖子都是软的。
他如临大敌,唯恐自己力气大了伤到孩子,颤声指挥人将孩子放到他母后身边。
陆银屏瘪瘪嘴,想起小呆头鹅来——还是小呆头鹅好看。
拓跋珣时常来看弟弟,陆银屏总见他偷偷摸摸地对弟弟说话。
她耳力很好,细听时只听到几个字——“你要快快长大”。
后来几个月,老二已经长开了,渐渐没有了小老头的模样,眉目间初见可爱。
他学会了爬行之后,整日抱着哥哥不撒手。小呆头鹅更是高兴,每天都会抱着弟弟玩耍,还介绍了二楞子同他认识。
然而有一日,陆银屏却见小呆头鹅鬼鬼祟祟地拿了个东西给老二,老二抱着啃了几口,啊啊地叫好。
那时陆银屏正在做产后练习,见哥俩玩得好,没顾得上他们。
直到后来才知道了答案。
老二长到一岁的时候,天子按民间的办法试儿抓周。摆的都是好玩意儿,图个吉利罢了。
因不曾立东宫,所以意思意思加了一块玉玺。但这块玉玺据传是始皇所造,流传至今已有数百年,且各处有玷,在一众稀奇古怪的亮晶晶的玩意儿下丝毫不起眼。
然而二皇子殿下刚被他父皇抱在地上,旁的瞧也没瞧,直奔着玉玺而去,抱住就是一通乱啃。
天子大笑,当即便出门去寻太傅等人商议立皇储一事。
陆银屏望向小呆头鹅,见他又露出了那个诡异却欢喜的笑容。
她气得直翻白眼,也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老大蛊惑着老二做了什么。
原是有了弟弟他便不用做太子,怪不得老二出生时他比谁都高兴。
她过去将老二嘴里的玉玺抢过来,骂骂咧咧地训斥老大,口干舌燥后才后知后觉后悔——狗皇帝心眼儿多得很,从她入宫到如今立储,八成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可惜自己实在愚笨,毕竟无才无德,最后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还是那句话,男女相处一道着实复杂,赢的不一定赢,输的也不一定输。
双方主将要么你死我活、同归于尽,要么相思有寄、风月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