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国都·长宁】
月白风清,一白衣公子临窗抚琴,那琴声悠扬绵长。院内梧桐无声,连路过的飞鸟都停了下来,不忍惊动这一室静谧。
一身夜行衣的劲瘦男子悄无声息地靠近,琴声犹在继续。男子于是隐在廊下,垂手静立。
半晌,琴声慢慢地停了。
公子关上了窗户,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抬眼时,那名男子已立于眼前。
“如何?”如昆山玉碎般清越的声音。
“主子,小月已死。”
被称作“主子”的人只是轻轻颔首,不见丝毫悲伤。
“她呢?”
“那位贵人和南国的战神在一起。”
砰——茶杯寸寸碎裂,鲜血从他修长的指间渗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继续说。”
那名属下愕然地张了张嘴,如实回答道:“探子来报,他们二人举止亲昵,仿佛一对恩爱情侣。”
“她的毒如何?”
“有一位竹姓御医跟随他们,许是有法子缓解,暂未发作。”
“下去吧。”他闭了闭眼,有些疲惫。
“是。”属下看了眼他受伤的手,怕自己多嘴惹主子生气,只好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心里暗自琢磨这位贵人在主子心里的地位:若说看重,却又对她下蛊,有利用之嫌;若说不看重,一听到她和别人亲昵就气成这样……难道只是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也是,主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将来成就霸业,自然三宫六院。君王的女人到死都不能另侍二夫,何况是与他青梅竹马的人?
属下回想了一番主子对小月用完就弃的冷血,更加认定主子对那位贵人只不过是占有欲,他人微言轻,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今晚是十五,月圆之日,他打开窗,月光照了进来,洒落一室清辉,如斯美景却入不了他的眼,清瘦的身影愈显孤寂。
属下的汇报还回响在耳边,她有了心上人……他们姻缘天定,哪怕他从中作梗,冥冥中也自有一股力量让他们相遇……她会靠在他怀里赏月、和他吟诗作对,琴瑟和鸣;而他,机关算尽,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他和她,终究会形同陌路吗?
他想起了娘亲。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日,他趁夜而出想邀娘亲一起赏月。他的娘亲出生教坊,他自一出生就被养在没有子嗣的贵妃名下。贵妃不是他的生母,对他表面仁厚实际疏远,大概从来也没有将血统卑贱的他视为亲生儿子吧。
近日学业繁重,他越发想念娘亲,苦苦哀求公公不要告诉贵妃娘娘。
“我只是偷偷出去一会儿,不会闯祸的。”
公公很喜欢这聪明懂事的孩子,好说歹说才答应替他隐瞒。
娘亲住在形同冷宫的偏苑,虽然离父皇的养心殿很远,但好在耳根清净。他一路狂奔,为了躲开巡夜的侍卫,偷偷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娘亲的殿里没有点灯,值守的宫女也不知去向。他揣着疑虑往里走,见娘亲的贴身侍女正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打盹。
他松了口气,娘亲应该已经睡下了。
突然,他听到了隐约的哭泣声……
是谁?这殿里没有旁人,难道是娘亲在哭?!
男孩快急哭了,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娘亲!”
哭声戛然而止,月光照了进来,照亮了榻上惊慌失措的一对男女,也照亮了男孩惨白的脸。
娘亲扯着被子挡在胸前,露出来的肩膀和手臂一丝不挂,那狂徒更是嚣张,浑身赤条条的,肌肉线条十分硬朗,看起来比父皇年轻许多。
“你们……你们……”
“逸儿……”女子披上寝衣,衣衫不整地下榻。
男孩摇着头退后两步,小小的他承受不住眼前画面的冲击,他的世界崩塌了。
“无耻!”他带着哭腔吼了一声,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逸儿!”娘亲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她哽咽着,手忙脚乱地擦林逸脸上的泪水。
“放开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娘!”林逸拼命挣扎着,不肯让她碰自己,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了。他很想她,每日用功读书、乖乖喊别人母亲,只为了能见她一面。可是,她做了最脏的事……他无法接受,他的亲娘竟是这种人!
那男人冷哼一声,大喇喇地光着身子从榻上下来,长腿一迈就将跪在地上的女人拉了起来。
“哭什么?告诉他,我是谁?”
“贼人!”林逸气得打他,那男人轻轻松松就提住了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叫爹爹!你这逆子!”
男人脸上的表情冷漠又骇人,林逸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他说什么……娘,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