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真火,仅此一缕,只要接触,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被烧成灰烬……”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等手段残忍至极的人间败类,杀了他,为天下除害!”
……
此时此刻,没人再纠结信凉柳霜公主为何一夕之间变成了幻族轻然玄女,也没人再惊异信凉帝师莫名其妙转变为先前的幻族主。
人人带着口中的愤怨与唾骂,抄起刀枪剑戟围困住场中那抹黑影。
墨云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眼失神望着燃过太阳真火的手掌,脑海中翻江潮滚。
他蓦然抬首,对上的是玉轻然一双夹杂数不尽的怨色与迷茫的眼睛。
墨云箫不由倒退一步,眼中无物,心头却乱麻。好似思虑了许久,他才有所动作,低头涩笑出声,握紧了手掌,不再看玉轻然,反而将发沉的目光投向玉轻然身侧的寒岐轩,以及出现分歧的幻族兵力。
他抛去一切杂念,淡然迎上众人赤裸裸的恶毒中伤。
霍启难忘旧主芳吟,是幻族分歧的关键所在。他率先怒声质问墨云箫:“墨少主,我族芳吟玄女同你有何仇怨瓜葛,竟遭得你如此痛下杀手?”
不等墨云箫开口回答,信安王便斥道:“跟他废什么话?墨厉兄当初说的没错,他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人,现在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杀人魔头!他执政期间,残害过多少无辜性命,今日我们三国就替天行道,除掉这个祸害!”
玉轻然未表明态度,幻族三大护法全然不知所措,只能保持中立。
辰族长老和令者们虽有气,却不敢随意动作。况且大家有目共睹,确实是少主亲手把芳吟玄女烧成灰烬,辰族处于理亏的被动状态。少主始终不表态,他们也很难进退。
而当三位长老踌躇要不要询问墨云箫时,墨云箫做出了决断。
他高举象征一族之主的玄龙云印,方圆几丈都能听到他气势如虹的命令:“辰族之人,听吾号令,退回族中!”
不光是辰族人马,幻族、信凉、泽川的人全部聚起目光看向场中那个身处困境还临危不乱的人影。
包括被寒岐轩带到玉朝弦身边的玉轻然。仿若如梦初醒,恍惚间将他的淡若流水的神情瞥在眼里。
大长老心惊,即刻劝阻道:“少主,万万不可!”
辰族其他人嚷嚷着说大不了和这群人死拼,总能带轻然玄女杀出条血路。
墨云箫却说:“今日残杀芳吟玄女,是我的个人私事,与辰族无关。”
不仅说给辰族人听,更是说给天下人听。
信凉和泽川更是得意,能少些敌方军马,求而不得。
国君之所以为国君,自然先有国,再有君。再重要的人与物,均比不过国之重,辰族长老与令者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痛下决心,带领麾下人马撤回族中。
直到辰族所有人离开遥望川,墨云箫才默然将玄龙云印收回灵膛。可惜他实在很太招人恨,明明做出舍己为国的好事,还不能得到世人一丁点的赞颂。
信安王站在对垒,冷笑拍掌,“墨云箫,你终于承认了!”
墨云箫将周围环视一圈,信凉与泽川的十万兵马还剩八万。他在风中肆无忌惮地冷笑:“我承认与否,你们不都准备好了一样的说辞?”
信安王快速向寒岐轩的地方扫了一眼,两人目光有一瞬的交接。
“帝师,万不能再留情!”信安王对管理主力军的玉朝弦劝道。
玉朝弦不予理会,反去观墨云箫。说不上怎样的咄咄相逼,但玉朝弦早已将墨云箫的所思所想一眼望穿,“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的罪过?”
墨云箫无所畏惧,一字不落地坚定道:“我只论问心无愧。”
玉朝弦讽笑,寒神吐口:“那你便去阴曹地府好生瞧瞧!”
一个刚毅下落的手势,便是执掌生死大权的无情寡义。
“左右两军听令,剿杀!”
三万长枪刀剑,前仆后继,纷纷睁着愤恨的双目,要送中间那人影归西。
千钧一发之际,万道绸丝“嗖嗖”而至。
玉轻然一身紫烟觅云锦,踏轻功在风中肆意行走,手中吟月绸分成万条丝线,坚固盘旋在每个人的脖颈,牵制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双掌以真气反攻,处在内围的士兵纷纷倒下,外围只得惶恐退后。
她左手护在墨云箫面前,右手攥紧吟月绸,灵膛中的银月剑也时刻准备出鞘。
玉轻然的双眼不再恍惚犹豫,周身冷意翻滚,坚定信念对在场所有人道:“谁都不许动他!”
对岸,没能拦住女儿的玉朝弦顿时青了脸:“你是打算一条黑路走到底吗?”
玉轻然站在这条誓死相互的窄小独木桥上,挥然不动。
墨云箫凝望着面前比他小很多的背影,虽然很不甘,但更多的是满足。
父女俩僵持了很久,仍不能妥协。
玉朝弦对此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和玉轻然说道:“这个人杀了芳吟,你看着办吧!”
玉轻然道:“事情一定有误会,你们放他走,我会查清楚真相,给大家个交代。”
玉朝弦厉眼警告她:“不用给我们交代,你要给你姑姑一个交代!”
玉轻然脸色苍白,攥着吟月绸的手又紧了几分。
一直未曾说话的寒岐轩此时插嘴道:“姑父,信安王,墨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虽然他之前是有过一些杀伐之举,但现在已经改头换面,与过往迥然不同,芳吟玄女的死定有蹊跷。”
信安王并不买账,冷斥道:“在场人亲眼目睹,还能有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改头换面,也改不了他的真面目!”
就在此时,泽川军队中有一少年男兵高声怒喊:“不能放走杀人犯,叫他逍遥法外,那还了得?他会杀更多的人!我家当时就惨遭他灭门,三百余人口,除我以外,无人生还!”
封家灭门的事迹回现在玉轻然的脑海,她望着那个头不是很大的稚嫩少年,喃喃出口:“你是……景星?”
她猛然看向身后的墨云箫,见他眸中一点也没有吃惊的色彩,一瞬了然几分。
原来当初的墨云箫,还是留有一丝人情暖意的。他明明可以再冷血无情些,可一次又一次起了恻隐之心。
他不是没有心,是世人的误解与命运的枷锁,逼得他要冷心冷性。
谁不想当个好人呢?只是他从来没这个机会罢了。
玉轻然还是不由分说地扣紧墨云箫的手。
她可以不相信亲眼所见,但绝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心。无论如何,墨云箫都不可能对她姑姑下杀手,这其中定有误会!
封景星小小的个子从人群中挤到最前方,眼睛满含深远的恨,“墨少主见到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我当年可是尚在襁褓,被你的手下穷追猛杀,活得很是逍遥自在。”
墨云箫随意扫他一眼,不以为意地回道:“蝼蚁贪生,堪称几斤几两?”
封景星脸色当即拉下,再气愤的话,当着人群也说不出口了。
玉朝弦不想管这些有的没的,更没时间跟二人耗,沉声对玉轻然道:“还不让开?你姑姑的用意,你应当最清楚!”
玉轻然丝毫不退。正因为想清楚姑姑的用意,她才选择站在此地。
她捏紧拳头,怒视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们言之凿凿,咄咄逼人,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吗?”
众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玉轻然的幻族玄女身份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除了玉朝弦,无人再敢对她言出不敬。
这些人是真心悔过也好,暗里不服也罢,总之再无人敢拿那些恶毒言语当面攻击她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