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元从宝栖楼出来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神色如常,情绪不见半分起伏,但双眸却还泛着红。
身上也隐隐的有几分酒气。
水公驾车来接他,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心情不好,当下把嘴缝得紧紧的,至于宋怀真,金子谷这些字眼,更是提都不敢提。
齐少元靠在车璧上久久不语,马车便也停在宝栖楼门口半天没动。
半响后齐少元才又问得一句:“郭大人行到哪了?”
水公……
这话没法达,毕竟郭大人走到哪儿,也不会实时报告。
水公以为,自家主子多半是公主殿下那儿吃了什么瘪,被气傻了。
或许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多余,齐少元也没指望水公能答上来,随即又道:“走罢……”
走去哪里?
自然是前去探望一番被他关押起来的谢宜年。
多亏了宋怀真,谢宜年即便是被关押起来,也没有受太大的罪。
若非那重生玄蛊,依着齐少元的脾气,谢宜年只怕早已经埋入土了。
昏暗的房屋内,谢宜年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听见屋门开关的声音,连脑袋都没挪动一下。
他确实是冲动了,才会带着那么些个人,迈入大启的境内,落起齐少元手中。
这些日子,齐少元对他不闻不问,也未有折辱,三餐不落,药石可医,但他的日子也没能好过到哪儿去。
生无自由,死已无话权,日日被软筋散所折磨,别说逃跑,就是想自行了断,也做不到。
屋内没点灯,齐少元走进来,便在一张圆凳上坐了。
他没有耐性,开口便直切主题:“供出替你种重生玄蛊之人,我给你自有自身。”
齐少元不是舍身大义的人,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宋怀真是他人生中的阳光,没了阳光,又怎么活呢。
是以,尽管她说得那么明白,那么抗拒,但自己依旧舍不得放手。
重生玄蛊要解开,自己也要同她白头到老。
否则,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是以,只要谢宜年松口,自己不杀他,已是这辈子最大的功德,否则,就该千刀万剐。
谢宜年听见齐少元的声音,才缓缓的睁开眼,唇角动了动,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齐少元。
他道:“就算我供出来,你就有本事找得到他了?就有本事解开这玄蛊了?”
什么自由之身,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他一个字都不信。
若这重生玄蛊当真解开,宋怀真的生死不必与自己捆绑,齐少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
这个疯子,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但痴情也是真的痴情。
只要他心里有宋怀真,这重生玄蛊一日不解,自己这条命就绝对不会丢。
齐少元也看出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了,冷笑道:“你以为,我真不会把你怎么样?”
谢宜年不言语,但意思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谢宜年非君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了,此番是齐少元给他的一个机会,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齐少元没有继续同他说下去,只是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年王以你失踪的由头,已经对大启发起了战事。”
齐少元转头,即便是屋内无灯,他也看到了谢宜年面上的震惊之色。
那种憋在心里的难受,终于让他感同身受起来,齐少元心头顿时舒服不少。
又笑起来:“你这个爹,还真是大义,连你的性命与否也不顾了。”
谢宜年双手握紧,闭上眸子,不在叫神情外露。
心里的情绪,却翻江倒海。
他生身父亲,尚阳国年王殿下,野心勃勃他是知道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把年幼的他,送去别国当细作,且一当就是这么多年。
从前父亲信件中,多见对他这个儿子的器重,他深信不疑。
然而,自那年计划失败,他回到尚阳国,才知这份器重到底有几分。
不过是,说来哄哄人,好叫手中的棋子更听话更卖命罢了。
一颗棋子成了废棋,那些哄哄人的话都没有了。
谢宜年自然清楚,年王想要借禹城建功立业,从而一步步实现自己的野心。
他的失踪正好是个契机,所以,是生是死又如何,最好是能死了。
齐少元说得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屋门关紧,又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中。
谢宜年在寂静中又缓缓的睁开眼,神色目光的望着房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喉咙发痒,忽而一股腥甜涌上来,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谢宜年意识到什么,眉头蹙得紧紧的,但此时此刻因为反噬而引起周身痛楚,使得他头痛剧烈,根本没办法去细想,只得死死的抠着榻沿。
这种生不如死的痛楚持续了大半夜,才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