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坐在上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木桌,他淡淡审视着季云初,一言不发。
季云初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
君臣二人静默许久,夏临突然开口道,“半月前你去过八宝山。”
季云初面无表情,行礼道,“是。”
夏临眉宇间藏着淡淡的思量,他停顿了片刻又问道,“你可见到了什么?”
季云初规规矩矩回道,“微臣要去清源门外,为先生看诊,因听闻先生旧疾复发,不得已才从八宝山抄了个小道,只因害怕耽误先生的病情。”
夏临手指微顿,眉宇间的思量也略微迟疑,他找遍了整个京都,没有一丝林嫣然的消息,那日所有经过八宝山的人都一一做了盘查,没有一个人见他的嫣儿。
他眸底有痛楚铺散,若是季云初也没见过嫣儿,那她真的有可能是被八宝山成群的野狗吞噬。
夏临胸口滞闷疼痛,像是有一双手生生插进他的腔子里,揉搓着他的心脏,他痛到身形立不稳,用力掐住胸口,企图用外界的痛苦来缓解。
林嫣然立在季云初身侧,手指攥的生疼,他这是怎么了?本来就是个破败身子,暗疾众多,这怎还添了新的病灶?
她悄悄为夏临搭过脉象,明明是壮年之姿,正应该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内里却破败如老人,若不加以调养,恐怕活不过一个六旬老人。
默了片刻,夏临恢复一贯的冷凝,眉头蹙紧,看着手里的碧色荷包若有所思。
林嫣然也瞥见了那荷包,是她的,春儿为她织的,出水芙蓉的景,惟妙惟肖,是她最喜欢的。
夏临攥了攥了荷包,呷一口茶水,压下烦思,淡淡道,“朕许久未曾得见先生,每次宫里设宴他都推脱不去,竟然会让你去看他,果然他最喜欢的还是你这个得意弟子。”
季云初微微拧眉,“先生身体一直不佳,微臣自幼喜欢研究部岐黄之术,为先生请脉也是应该的,至于得意弟子纯属说笑,先生一直喜欢的弟子是陛下才对。”
夏临摇头轻笑一声,并未争论,他是不是得意弟子自己心里最清楚,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季云初跟他同在国子监求学,他是死乞白赖拜师,季云初是得人赏识拜的师。
他数次宴请先生到宫中一聚,却也次次被先生的大儿子秦大学士以老人身体欠佳为由婉拒。
他轻笑,国子监求学的时光是他这个大夏帝王最灰暗的时光,秦大学士的心思他也知道,是担心自己这个帝王秋后算账,为难老爷子,这才次次推脱。
可是,就算是死乞白赖的弟子,也终究是弟子,他又怎会为难?
“很好,多看看先生,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太医院取。”夏临开口道。
季云初拱手行礼,“是,微臣遵旨。”
夏临放下茶盏,单手背于身后,他转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皎皎明月,眼中落寞似海。
林嫣然远远看着,心中微痛,夏临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偏他生性多疑,不相信任何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掌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感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冷绝。
“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