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姝定睛细看,发觉此人还真是西域长相,眉目深长,两耳垂肩,目光从容,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平和静谧之气。
武成器快步拱手上前,先为双方作了约略的介绍。
出乎众人意料,那大和尚听过便微微一笑:“得遇有道先生后人,深感幸会。”
子猷忙揖礼以谢:“旧闻高士大名,神交已久,今日亲睹风采,得偿夙愿。”
少姝从旁施礼,低头思忖,这远道而来的大和尚果然博闻,冷不丁冒出一句:“敢问法师故国何处?”
“贫道俗姓龟兹帛氏,九岁时在乌苌国出家,两度到罽宾学法,后至中华神州,所经之地,皆为故国。”
(龟兹,今新疆库车;乌苌国,今巴基斯坦境内;罽宾,北天竺境笳毕试国,今喀什米尔地区;“中华”始出于《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若使游步于中华。”这“中华”主要指曹魏统治下的黄河流域中下游一带。)
少姝一味好奇,按捺不住,又脱口问道:“小女子听闻佛道中人了无挂碍,也会有心心念念的物什么?”
这小妮子胆大,高僧也敢调侃,子猷连连苦笑:“家妹年幼失仪,请法师切勿见怪。”
“不会不会,”佛图澄自然明白少姝所指,宽和地放声大笑,“出家人三衣一钵随身,钵者,大要有铁钵、泥钵两类,且禁用木、石、金、银、琉璃、宝、杂宝等所作。洪山窑所出黑釉陶,素有黑如墨、亮如镜、质如玉、声如馨之誉,贫道所求者,正是泥钵一件。”
“多谢法师抬爱。”武成器忙拱了拱手。
未料到洪山陶竟声名远播至此,少姝笑了,与面色欣然的珐花交换个眼神,二人共同屈膝致谢。
“话说回来,我等佛门子弟,既在红尘中往来,又岂能尽皆脱俗?惟求观自在,见自性而已。”佛图澄谦和道。
“是了,”听了大和尚的话,子猷似有所悟,慢道,“在下亦偶有心得,一味求‘清净’时反而不得‘清净’,初时只谓心内有种种净垢分别。若依法师所言,红尘即是净土,烦恼可为菩提。”
“一切因缘和合之净污相,皆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佛图澄目力如电,拨了拨绕在手腕处的菩提子念珠,对子猷频频颔首,“郭公子宿慧不浅。”
“哪里哪里,法师谬赞。”
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高深言词,少姝一时未能全部领会,但觉这大和尚心胸豁达敞亮,更
此时,武成器招呼着几位贵客,进屋来尽览货品。
入门,就见大几案上整齐地摆放了三排钵盂,质地厚重,形制精良,仅在大小上有些分别。
只见佛图澄款步细观成品,绕了一圈,再绕一圈,眉间微蹙,从头到尾没有吭声。
“一个都不行吗,这此可都是按着法师的画纸做的。”武成器脸色凝重,弯下腰,侧过头,轻声试探道。
佛图澄这才抬眼看他,面上无甚波澜。
少姝暗想,完了,看起来这一桌也要泡汤,这大和尚竟真如此难伺候。
就听武成器大叹一声,双手摊开:“小人实在是做不到了,还请法师另请高明吧。”
佛图澄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反又伸手拿起桌上一件,双手摩挲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呢,少姝歪着头,大和尚一番深思挑选的架势,她从旁看着也觉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