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面色难看的众掌柜,又看一眼掩面低泣的金氏,再看一眼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而后,陈钰看向了顾胜。
她不知道顾胜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但听他跟旁人说,杜承安退亲,是为娶义亲王府阴平郡主。
陈钰便不屑的笑了一下。
她笑得很轻,但顾胜却似乎听到了,偏头朝她看了过来。
“三十六年前,我外祖母成立百善堂,岂今为止,救助过的百姓不下千万,安置过的百姓不下三百万。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食为天有三分之一的粮食、收入都用在了这上面。”
“二十年前,我外祖母成立义云堂,岂今为止,共往边关运送粮食三万石,衣物三十万件。”
少女身姿挺拔,嗓音清脆,压着嘈杂的议论声,堪堪落入众耳。
“十八年前,定国王三入金家,为年已二十七的父亲求娶母亲。定国王于金家有恩,外祖父思虑再三,方应下亲事。”
“六个月前,皇上于朝堂上称赞百善堂、义云堂乃国之重器,要封赏两堂。消息传回洪源郡,我外祖父一口回绝。外祖父说,我们金家做善事的初心,便不是封王拜相,而是因为我们是齐国人,得皇上庇佑,就当该为皇上分忧。”
“而今,你们说,国律规定,权贵世家不能与商贾通婚。即便母亲是父亲三媒六聘迎娶过门,即便金家义薄云天,若不想金家被欺被辱被罚,也只能委屈母亲为妾。”
话到此处,陈钰停下。
在所有人屏息以待中,她才再次开口:“先祖皇帝立此国律,是为稳朝纲、固天下。而今,却被你们用来维护所谓的权贵世家那不思民疾、不虑民苦的清高身份,简直可笑!”
“倘若这就是权贵世家,这就是陈大人要的礼制,那金家,确实高攀不上,也不屑高攀!”
满堂再次寂静。
但只顷刻,便有轻蔑嘲弄的声音响起,“金家不在意功名利禄?那你现在这般高调的说出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攀权富贵!”
“放屁!”
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
入眼先是一头人高的大青牛,而后才是牵着青牛的老翁。老翁头戴斗笠、身穿破衣、脚踩草鞋,身姿清瘦却挺拔。
斗笠极大,遮去了老翁大半张脸。
众人所站角度,只能看到老翁那在阳光下折射着莹润光泽的胡须。
“什么世家权贵,不过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臭狗屎!”老翁用牛鞭指着围观的所有人,气势如虹道,“看什么看,骂得就是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哪里来的老东西,竟敢在东市口出狂言!”
“大家莫动,让我来看看这老东西是谁!”
一绿衣少年越众而出,朝着老翁走去。走到近前,他伸手就去掀老翁的斗笠。
老翁一鞭子打出,打在少年腰上,当即就将他给打飞了出去。
“找死!”绿衣少年的同伴蓝衣少年快步上前,避开老翁的鞭子后,扬手掀翻他的斗笠,“给脸不要脸的老……十、十三先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翁冷哼着问。
十三先生!
众人大惊,继而疯狂的朝前涌去:
“十三先生,小子仰慕先生才学已久,望先生广开门庭,容小子拜入门下!”
“十三先生,小子愿意终身随侍先生左右,望先生成全。”
“十三先生……”
“十三先生……”
“滚!”老翁冷哼道,“一群只会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也配叫老夫名字!我呸!”
众人被骂,却无一人敢反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老翁名杜昌龄,号十三先生,是天下七大学士之一。
传闻七大学士得其一,便可定国安邦。
在各国各出奇招下,六人已封王拜相,各有归属,唯杜昌龄屡拒盛请,长年一袭布衣,游历天下,行踪不定。
他此番出现在京都,想来不久皇上就会派人来盛情邀请了。
想到这,挨打的绿衣少年顾不得痛,连滚带爬的过来,啪啪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后,痛哭道歉。
蓝衣少年想趁乱逃走,被顾胜一脚踢了回来,“周公子跑什么呀?”
“我、我才没有跑!”周公子疾步走到杜昌龄跟前,扑通下跪后,也学绿衣少年啪啪给了自己几嘴巴后,认错道,“小子有眼无珠,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大人大量,饶小子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