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送来的贺礼太多,我都让人抬来放到外院了。”真掌柜一进降温亭就开始说,“除了世家权贵,跟金家有生意往来的富户,也都送来了贺礼。加上外边这些,就凭花楹几个,清上两日恐怕都清不完。”
“花楹去春江府请人了。”陈钰说着,以让将武安侯夫人去外院看着为由,将她和苏采苓、苏静好都支走后,方才说起了信里的内容。
说完。
不等真掌柜和全掌柜拍桌生气,她就问道:“上次何大人卖给金家的那片地,可够安置京都的百姓?”
“这个小小姐不用操心,你喜伯、诚伯他们已经在看另外的地头了。”真掌柜沉声道,“你还是好好跟我们说说,何大人为何要用死士袭击你的事吧。”
“何大人用死士袭击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清剿万年县衙里各府安插的眼线。”裴京墨信上没有说得多清楚,陈钰对官场的事,也没有多了解,只能干巴的将刚才给他们说过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说完后,再次不等他们拍桌生气,便又说道:“让喜伯和诚伯他们不用去看另外的地头了。明日,真伯你和全伯一起去找何大人,找他要地。他既能找到那一片山头半送给金家,那就一定还能找到另一片山头再半送给金家。”
“不行!”真掌柜拒绝,“地头我们可以自己买,但何大人……”
“真伯。”陈钰制止住他,将今日宫里的事,也同他说了。说完后,在真掌柜‘难怪这么多人送贺礼’的嘀咕声中,她轻叹道,“何大人利用我的事,虽让人不能忍,但现在我们没有办法与他为敌。皇上事事处处都袒护晋王,今日却将贤妃降为了贤嫔,按照何大人的分析,这是皇上打算弃掉晋王、另挑旁人做棋子的征兆。”
“晋王之下,唯有一个康王可以利用。可康王,连何大人都未曾见过其真面目,我们就更不用说了。”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朝局会如何变化,我们谁也不清楚。而放眼京都,同我们关系密切之人,也唯有何大人一人而已。”
真掌柜和全掌柜都沉默下来。
陈钰知道劝住他们了,继续道:“金家需要尽快在京都建立一个据点,而后以此据点,调度所有‘百善堂’。这样,在遇到危机之时,我们才有可以应变、周转的余地。”
“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仅先前那几座山的地头,肯定是不够的。何大人只是利用我,并没有打算真伤我,适时的用此事去向他多争取些地头,是最好的化解办法。”
全掌柜搁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拳背上,一根根的青筋如虬龙一般。显然,他在强忍。
“小小姐,你不用说了。”全掌柜嗓音有些沉,细心听,还能听出有些哑,“明日我和老五就去找何大人,找他多要几片山头!等小小姐封郡主的庆贺宴结束,我们就安排人建‘百善堂’!”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离去。
真掌柜看一眼他的背影,又看向陈钰。最后,同样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起身走了。
“真伯。”陈钰叫住他,“不是你们没有保护好我,而是,我长大了。”
真掌柜握一握手后,回转过身,隔着降温亭的水幕,他笑着说道:“是,我们小小姐长大了,都会保护我们了。”
“那就麻烦真伯替我好好劝劝全伯。”陈钰说。
真掌柜应好,而后大步离去。
陈钰静静的看着他走远后,回过头来,看着眼圈发红的金氏,笑着握住她的手,“母亲这是舍不得让我长大吗?”
“当然不是。”金氏反握住她的手,愧疚道,“母亲只是心疼,心疼我们钰儿才回京都两个月,便长这么大了。”
“可是……”陈钰扁着嘴,“长得再大也没用啊,还是要被师父罚写字!”
金氏扑哧着笑出声来。
这一笑,强忍着的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
可谓是真的又哭又笑了。
她如此。
一众婢女同样如此。
看到金氏笑了,陈钰松气的同时,继续耍宝道:“看到我被罚写字,母亲竟然这般高兴!”
“行了,别皮了。”金氏拿着绢帕试去脸颊上的眼泪后,催着她赶紧去写字,“我刚给你挑出来的错字有二十六个,写得不好的字也有十九个。总共四十五个字,全部更正过来,不知道还得花多少时辰。你明日一早就要进宫,今晚还得早些歇着呢。”
陈钰认命的坐到书案后。
接过天冬递来的笔,长吁短叹的写起了字。
金氏在旁陪着她,顺带也监督着她。
每每陈钰想问她去定国王府的事,往往话才起个头,就会被她给‘打’回去。
金氏让冬青给她折了根竹枝丫。
枝丫不大,打得也不重。
不过是佯装样子罢了。
但陈钰还是第一次见金氏如此认真,只好配合的咽回到嘴的话,老老实实的写字。
其实。
金氏并不是认真。
而是根本不想跟她说和定国王妃说的话。
她今日去定国王府,一是感谢裴京墨救陈钰;二便是打探裴京墨的病情。
她原本都做好了定国王妃会将她撵出王府的打算,却没有想到,问寻裴京墨病情的话才出口,定国王妃便告诉她,裴京墨没有病,或者说,裴京墨的病早已经好了。
一直装病,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引来不必要麻烦罢了。
这个答案,让她心惊的同时,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裴京墨没有病,钰儿便不用早早的守……止住发散的思维,佯装从容的喝着茶,却不想松快的情绪还是被定国王妃捕捉到了。
定国王妃笑问她,为何突然问寻起裴京墨的病情。
她不善撒谎,特别是对于打心眼里信任的人,就更不善于撒谎。在她支吾着找理由搪塞时,定国王妃却忽的认真的看着她,问她裴京墨如何?又问她,会不会嫌弃落败的定国王府配不上金家?
她再迟钝,也明了了定国王妃话中的意思。
下意识的,便脱口说出是金家高攀定国王府的话来。
话落,在和定国王妃相视一笑后,又在起头说了陈钰还小的隐忧后,定国王妃告诉她,幸福需要自己争取,她们无须插手陈钰和裴京墨的事,就让他们自行的相处与发展,成与不成,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从定国王府回来的途中,她细想了一下,觉得定国王妃说的很有道理。
成与不成,都是他们的造化。
所以。
她不想告诉陈钰。
连裴京墨没有病的事,也不想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