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夫妇浑身震颤,两眼上吊,嘴里胡乱地咿呀起来。
巫医嘿嘿笑着,撒完一圈粳米又铺上一圈红绸画上阴符,围一圈白绸再画上阳符。最后来到徐少江面前蹲下,抓起他的手腕用刀一割放了半碗血,再轻轻搓揉伤口便好。
他捧着碗走到井边,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呜鸣,盯住那朝天开的口子吧血连带着碗丢进去。
“井守月保佑,家宅平安呐。”
井里飘出寒雾,随巫医的咒声越来越大,邪气越来越浓直到吞没整个月牙庄。
“徐家一定飞黄腾达。”
叮铃声响。
恶臭散开。
一夜过后,月牙庄迎来了金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人们个个脸色红润,脚下生风地奔忙,当家地更是一大早就收到几张重要地请柬。徐家每年这个时候都很热闹,而且一年要比一年好,隐隐中是有什么东西贯穿激活了家宅和产业。
西厢一如既往的冷清。
“啊。”
徐少江猛地惊醒,一蹬后腿蜷缩起来,脚掌连着大腿那几根筋抽痛得厉害。寒意渗透脊椎骨,逼得他急促地喘息,这么挣扎一阵很快就麻木了。他从小就害这种寒病,抽搐着醒来到抽搐着休克是常态,年纪越大也越能忍。
他咬紧牙关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稳住心神后洗漱穿衣。徐少江跑去东厢找宝珠姐,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她说什么也不肯见他。
直到一干人等要离开月牙庄。
徐宝珠听着吆喝声和马蹄声远了,只穿着长衫披了件衣服,冲到西厢抱着那粗粝地井沿大哭。徐夫人带着丫鬟们去拉,一碰就是好一顿挣扎,那白嫩地手臂和脚踝都擦出了血痕。大家怕伤着大小姐便任她发泄,几个人轮流守着,直到徐宝珠彻底累了。
惨白脆弱的人躺在满地白玉兰上,枝头倔强的那几朵还是松开手,翩翩落在她的心口。徐宝珠红肿的眼睛再无波澜,只失神地看着天,喃喃自语。
“你一走,我们就完了。”
徐宝珠过了七天开始吃东西了,又一个月便能出门见朋友,当有人问起少江也跟着埋怨几句。
“他主意大,一点都不想家。”
东海一线天青色,雪白的海浪卷西沙,漆黑而宏伟的船坞一座连着一座。岸边全是渔民和工匠,常要走十多二十公里才能见着城镇和商铺,其中又数白米金贵。
月牙庄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预备承接这上千口人的粮食生意,推行顺利就是一大笔进账。这地方富裕,水路通达有无限的可能,大家伙决定好好干一番事业。
徐少江跟着兄弟们背脊朝天建造粮仓,用时三个月谈下粮田和人丁,同步推行的还有漕运和陆运两条道。重中之重的任务,是取得当地官民的信任,为此铺头上的人没少跑。
他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不过半年人就高了也壮了,比从前沉稳许多。徐少江每天最放松的时刻,就是收工后回到自己的船舱,点起烛火再架起炭盆。
烤些鱼虾撒点盐,弄点酒吃,去除笔墨纸砚后借着朦朦胧胧的光和酒劲给宝珠写信。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爱讲的是这边的风和月亮,写舒服了就睡下。
徐少江写了很多却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只当是宝珠还在气自己,她总是口是心非。
时间眨眼就过,快到大小姐的生辰了。
“我要的不是这种盒子,劳烦再跑一趟,去最西边那家讨一个刻白玉兰花的。马喂了吗?现在能系上了吧?轮子再备一个。”
“二少爷,您慢点啊,一件事一件事来。”
“我知道,最迟黄昏出发。”
徐少江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奔袭千里,直抵月牙庄。
他卸下行装给丫头和小厮交代了一些事,便去徐老爷的房间请安,正值一更天。
“父亲。”
徐少江站在暗红色的木门前,隐约闻到里面有一股药腥味,他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亮洒了一地的斑驳,依稀能见徐老爷坐在书桌前。
“少江回来啦。”
徐少江一怔,这不像是父亲的声音。
“是的,您近来可好?”
“坏得很,你过来。”
徐少江神经紧绷,犹豫一阵,为查探情况还是上前了。他越靠近看得越是真切,坐着的人面部似有泡状的东西在一起一伏,竟像是一团淤泥绿藻靠着椅背。
它猛地抓住徐少江地手腕。
“让我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