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终于对自己的“奴才”身份,有了正确的认知,刘芳刚涌上心头的火气,消去了许多,想到接下来还有事要让她去做,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今天先饶你一回吧。”
不过,到底是狠主,即使嘴里说着“饶”,也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要补充一句,以震慑,以威胁,以表达自己的愤怒:“若敢再犯,本宫就杀了你。”
刘芳的性子可不像琉璃,她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所以,他会对一个惹自己不高兴的奴才,动辄打骂,甚至要他性命,对挡了自己路的琉璃,她要倾尽全力、不择手段的,置她于死地。
与其说她阴险卑鄙,工于心计,不如说她无容人之量,见不得别人给自己带来一点不快,对自己有一点不好。当然,她在这个特点,也是宠她的嫡母,和父亲,把她从小捧在手心里,惯出来的。
接过花盆,刘芳将这忘忧草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放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将花盆重新递给小雨:
“去吧,”刘芳道,脸上露出认真而关切的神情,“皇上大病未愈,为了让皇上早日康复,本宫特意请教太医,在众多花卉中选了这具有清神醒脑,散寒去湿功能的忘忧草。”
说着,刘芳把目光移上小锦的脸,提醒道:“一会儿你把这草给皇上送去的时候,一定要跟李公公说明这草的功效,让皇上知道,本宫一直惦记着他。”
“喏。”闻言,小锦行了个屈膝礼,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将娘娘的心意,尽数传达给李公公。娘娘如此关心记挂皇上,皇上一定会记住娘娘的好,病愈后,对娘娘恩爱有加的。”
“好了,”对小锦的话,刘芳不置可否,只是有些不耐烦的冲她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大概是进了皇宫,成为她的首席大宫女的缘故,这个小姐说话做事,越来越胆大了,不仅敢扶逆她,还敢对她的行为评头论足。等她回来,她一定要狠狠地责罚她,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恩爱倒是不必,那点本宫卑躬屈膝、委曲求全求来的恩爱,本宫也不稀罕。”小锦走后,思及往日,赵风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刘芳冷冷开口。
她算什么呢?她不过是这个皇上后宫的三千佳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一个他可以冷落、可以责罚、可以打入冷宫甚至杀掉的存在,而一个女人此生最想要的,不过是男人的宠爱和性命的无忧,可是,他既给不了自己男人的宠爱,也无法保证自己性命无忧,而为了得到这些,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像个哈巴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
可她也是人,她也需要尊严。在没嫁给他之前,她可是被自己的父亲母亲视若心肝的嫡女,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有别人对她唯命是从,百般讨好的份儿,她何曾对谁卑微讨好至如此过?
赵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做的这一切,都是你逼的,怪不得我。
思及此,刘芳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三日前的一幕,浮现上脑海:
“本宫现在,不仅头晕乏力,吃不下饭,腰酸背痛,小腹胀痛,还尿频、便秘、腿抽筋!你一定要给本宫开个方子出来,把本宫的病给治好了!”刘芳躺在床榻上,拽着太医的袖子,有气无力的对着前来诊治的太医开口。
“这个……”太医缓缓开口,欲言又止。
他诊过了刘芳的脉,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只是这位娘娘执意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而且一定要他给她开药,他实在是太为难了:
听她的的吧,违反自己的职业道德,没病你给人家乱开药,万一吃坏了,他的下场会很惨;不听她的吧,人们都知道,这后宫的这位娘娘脾气各色,不好惹,万一她一个气儿不顺,给自己找个什么罪名处置了,那他的下场会更惨。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虽然名字听上去高大上尚,一副医术精湛,能拯救天下苍生的模样,但是,其实按朝中官员的等级算,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官,比整个大豊朝最低的九品,高那么一丢丢而已。
这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凭实力进来的,而且没有实力,在这每天都要接触皇家人,你也活不长久。不过有的人很幸运,在这宫里或者朝廷上,有可以抱大腿的靠山,即使犯了错,只要不是很大,几乎都能全身而退。而他就不一样了。
他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郎中,没有什么依靠,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靠着自己的祖传医术养活自己,因有次先皇出巡,不小心染上了重病,随行的太医不能治,巧的是,他祖传的独门医术,正好治这种病,于是在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之后,他妙手回春,一鸣惊人,被先皇誉为神医,提升到太医院任职。
被由乡野郎中,直接提升为太医,他受宠若惊,以为自己飞上了枝头变凤凰,却不想,只是飞下了枝头,变囚徒。
到了太医院,他发现,里面全是医术精湛的人,和他们一比,只以一门医术打天下的自己,反而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一个。而且,他擅长的那个病,宫里也没有人生,他压根就没有脱颖而出的机会,于是,他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太医。
不过,只平平无奇,至少还算安逸,但偏偏,连这种安逸,对他而言都望尘莫及。
太医,虽然背着“皇家医生”的名头,但因为是“整个大豊医术最高”的医生代表,所以除了宫里的人,大豊的其它官员权贵,皇亲国戚,也找他们治病。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除了大豊最低的九品官,谁想找他麻烦,甚至想找个理由弄死他,都不费力气。所以,几乎所有请他们出面诊治的朝廷大员,皇亲权贵,他们都要不辞劳苦、兢兢业业地前去诊治,不敢拒绝。
而单单是被人像个奴才一样呼来喝去,也就罢了,行医做事,还要小心翼翼,谨言慎行,随时担心自己一句话说错,一个行为做错,一个病诊错,一味药材开错,就被挨罚入狱,甚至砍头灭门。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权位为尊,无论你多么厉害,没有足够高的地位,就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要你死,你不敢生,要你活,你不敢死,战战兢兢,如屡薄冰。
“大概是,天气转凉,受了寒吧……”憋了半晌,憋得面红耳赤的太医,艰难开口。
“什么?大概?!”一声陡然拔高声音的怒吼,把本就惶恐的太医吓得和突然抽了风似的,身体一跳三尺。
只见刚刚还“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刘芳,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用瞪得圆溜溜的、威严摄人的柳眸,怒气冲冲地将太医盯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命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她本来不想撕破伪装的,可是她费劲拔力地装了那么半天,用言语来来回回地暗示了他那么久,都快把自己累死了,他竟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管太医,是只没有眼力见的、蠢到极点的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