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妧说的没错，她早就对载羿芳心暗许，只是比姒妧知道得更早。

同样是初冬，听说东夷的王子押着叛臣的头颅，来寻城面见大王，她也前去凑热闹。

听那些人说，东夷在这个季节，是一片雪白的大地，风光旖旎，从幻想里，年仅七岁的载羿英姿勃发，着一袭玄色鎏金滚边袍子，骑着一头地级四阶灵兽踏进寻城，那一步，像是踏进了她的心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却因那个傻子一句「载羿哥哥」，而被迫成为了嫡公主的未来驸马。

一个三岁，才开口说第一句话的小贱人，怎配得上这样的少年？

那时，在她心里就埋下了一颗嫉妒的种子，当那尊贵的少年一年两次入寻，次次来时皆春风，她从不曾悔过，当年的一眼倾心，为了偷偷看他一眼，哪怕明知他可能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她也会换上最美的衣裳，而幻想着四目相对时的雀跃。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宫女所生，根本没有资格去竞争，她便一直偷偷地喜欢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他十四岁那年春祭，于百花苑中，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四公主，当心。”他出手，扶住了她，说了仅属于他们二人，人生中的第一句话。

那一刻，她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了。

尽是那浅浅一笑，整座百花苑里的瑶草琼花，仿佛都只是为了他衬托他，簇拥他才绽放，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连自己都不敢肖想，那又痴又傻的废物，又怎配得上？

所以，当她注意到姒嬛的心思时，计上心头，利用姒嬛去对付那个小贱人，如果是姒嬛嫁给了他，那她是不是也有机会陪在他身侧？

没想到，她的计划出奇的顺利，所有的一切都比想象中的更加令人惊喜。

在姒嬛多年来的伪装与陷害下，那傻子成了九州大陆最大的笑话，眼看着姒嬛胜券在握，目的即将达成，姒莲开始有些焦急，因为姒嬛和载羿时常出双入对，这让她嫉妒到发狂，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和姒嬛提出一同嫁到有穷国时，姒嬛东窗事发，被褫夺公主的身份，贬为庶人。

她心里开心啊！

更加确定她才是载羿命定之人，可是到如今，她的下场连姒嬛都比不上，怎能不心如死灰？

那老者是有穷国的右师师，为人心狠手辣，心肠歹毒，而她，前后两次被人捉奸在床，连使臣大人都无话可说，就这样草草地被嫁到这人府中，说是平妻，不如说是个笑话。

姒玄衣到底是嫡公主，根本不屑与载羿的婚事，她姒莲放在心头当成宝的男人，她一纸休书，说弃便弃。

姒莲回想起自己当年得知载羿被赐婚给她时，便像发疯一样地去恨她，每当载羿来寻，姒玄衣都凑上前去讨好卖乖时，她就恨不得姒玄衣立刻去死。

后来，她想尽各种办法撺掇姒嫣和姒瑶，再后来，有人提醒她说，姒玄衣虽痴傻，到底是嫡公主，血脉高贵，毁她的名声也无济于事，还要毁掉她在天下人心中那高不可攀，至尊至贵的身份，才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可如今，以往那些无法平息的嫉恨，那份看一眼便心中雀跃的欢喜，终究是错付了。

如果她早一点知道，自己是商次妃娘娘的亲生骨肉就好了，说不定她就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如果她能早一点看穿载羿那虚伪的面孔就好了，说不定她也不会跌入这般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现实太残酷了！

错了，就要用同等的痛苦去偿还。

真真是悔不当初啊！

＊

“站住，你要去何处？”

有穷国王宫门口，守门的侍卫拦住「姒妧」的去路，「姒妧」灵机一动，指了指前面的那羊车，道：“我是来送嫁的，方才去取公主遗落的物品，来晚了一步。”

那守卫眯了眯眼，看着前面的羊车，又仔细打量着「姒妧」，足有三个呼吸之后，才冷声道：“放行！”

姒玄衣驱使着姒妧的身躯，脚下不紧不慢，心中紧张得不行，等她顺利出了王城，这才安下心来。

“呼——终于出来了！”姒玄衣长吁一声。

“我们现在回寻城吗？”姒妧心中也颇为紧张。

“不！”姒玄衣一挑眉，轻笑道，“不出傍晚，载羿必会发现你不见了，定会想尽办法来追赶，而回寻的必经之路便是斟灌国、昆吾、豕韦国这条线，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单走山野，根本无法逃成功逃脱。”

姒妧闻听此言，心中颇为紧张，“那我们怎么办？”她可不想嫁给载羿那个畜生。

“我们从济水而行，争取明日傍晚进入斟灌国都城谌「chén」邑，如此，定能成功避过载羿的追赶。”姒玄衣道。

“可谌邑临近鄄城，万一，”姒妧下意识说道，“这顾国若是……”

“二皇姐。”姒玄衣眸色一凛，沉声说道，“你似乎，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顾国，乃夏后皇朝最忠诚的方国之一。

如果姒妧想着得到夏后皇朝的庇护，却又刻意去排斥顾国，昆吾国等几国，岂不是正中有商国下怀？

用人时，便人尽其用。

不用时，便疏远排斥。

这种行为，十分可怕。

“抱歉。”姒妧想解释，自己是习惯使然，却显得那么无力与苍白，毕竟，商次妃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给夏后皇朝的皇权抹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姒玄衣沉默了片刻，“你如今身子不是很好，等到了谌邑后，再做打算。”说完，姒玄衣将肉身还给了姒妧。

“你还要去洛水城吗？”姒妧望着恢复成一缕神魂灵体的姒玄衣，问道，“载羿派了不少人守在洛水城各大通行要地，你就不怕他再找人将你神魂抅走？”

“孤，倒是希望他这样做。”姒玄衣眸色一寒，有事儿，冲她一个人来便是，若是做了不该做的，“啊……”

“姒玄衣！”姒妧惊呼一声，可眼前，哪里还有姒玄衣的鬼影子？

“该死的！肯定是载羿干的！”姒妧双目怒视着有穷国的方向，死死攥着拳头，“不行，我得赶紧回寻，将此事告知大皇兄！”

＊

姒玄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五花大绑，死死捆住，只剩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而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的神魂灵体根本不受控制，被拽进一个诡异的通道中，以极致的速度，拖向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

她拼了命也无法挣脱束缚，不知挣扎了多久，才堪堪抽出两条手，急忙结出一个道印，雄厚的灵气波长直奔上方，「轰、砰砰！」那通道被震得发出剧烈的晃动，随之而来的是灵力被一阵更为强悍的力量所阻隔，呯呤嗙啷地化整为零，全都打在了姒玄衣的神魂灵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