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浔?”
姒玄衣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好绕过他,自己拿了锦帛绞头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涂山浔这才缓过神来,一双金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姒玄衣的影子,心口「怦咚怦咚」跳个不停。
姒玄衣轻轻蹙了簇眉,想起他在大巴山山脉和巴山古林那副病恹恹的模样,难道是他身上的毒发作了?心头一紧,上前去捉住他的手腕,想要替他诊脉。
“殿下。”涂山浔装作头晕,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窗台边儿的软塌上,巧妙地躲开了她的手,“臣头晕。”
看着涂山浔那张煞白的脸,浑身无力的样子,姒玄衣走上前去,手背覆在他额间,“有点烫,你发烧了?”
这一问,涂山浔的脸更红了,额头也更烫了,目光无处可藏,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姒玄衣趁机捏了捏他那对毛茸茸的犬耳,尖尖的,软软的,很舒服。
“别担心,孤有药。”
涂山浔听罢,登时变得有些有气无力,转了个身,没应她。
“这么久不见,怎么一见面你就生病了?”姒玄衣皱了皱眉头,轻声嘟囔了一句,“涂山浔,该不会治人族的药,对妖族没用吧?”
人族,妖族……涂山浔的眸色黯了黯,渐渐的犬牙咬着唇角,霎时一缕殷红的血迹溢出。
许时。
“殿下。”
他倏然转过身,眼神中带着我见犹怜的哀怨,可怜巴巴地看着姒玄衣。
“臣无碍,只是忽然感觉有点冷。”
姒玄衣闻言,将自己平时盖的一床薄被拿来,盖在他身上,嗅着那薄被上,少女的芳香,涂山浔眼底蔓延着一缕邪佞的光,趁机捉住姒玄衣的手,在她手背上蹭了蹭,“殿下,你的手好暖。”
“涂山浔。”见这老狐狸一直卡自己的油,姒玄衣有些不开心,但见他面色苍白,像条死鱼般蜷缩在软塌上,又不忍心将他赶走,还是担心地问了句:“要不要孤宣巫医来,替你瞧瞧?”
涂山浔一身软绵绵地瘫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捂住口鼻,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旋即,一双眼睛通红,虚弱地摇了摇头,“臣乃是妖族的王,区区巫医,哪有本事为臣诊脉断病。”
“这、这可如何是好?”姒玄衣听罢,心中莫名有些焦急,“你实话告诉孤,是不是毒发了?”
涂山浔心里惬笑着,就算姒玄衣提到毒发他也毫不在意,一脸无辜加可怜地道:“你别赶臣走,陪在臣身边一会儿就好。”
姒玄衣眨眨眼,“好,你确定一会儿就能好?”
“嗯,确定。”涂山浔像个病娇一样,但他的额间已经开始隐隐渗出冷汗,看起来的确是身子不适。
“好。”姒玄衣点点头,“那孤正好做点东西,你好好休息一下。”
初冬的暖阳,明媚却不袭人。
涂山浔就那么躺在窗边,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姒玄衣将阿昭挑选好的松枝,烧烟、筛烟、熔胶、杵捣、锤炼等,经过一番极为复杂的工序,完成了松烟墨的制作,然后往里面加上各种香料、烟叶等,研磨成极其细腻的粉质,再与黑岩矿粉调配好,在这个过程中,她不断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松烟墨,总算顺利制作完成。
内殿中,涂山浔发出均匀地呼吸。
“阿昭,将这些墨放进墨格,取形。”姒玄衣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晾干后给父后送去。”
“诺。”阿昭乖巧地应声而去。
雪氏姐妹去办差事还未归来,内殿中,只剩下姒玄衣与涂山浔。
她来到桌案前,手执狼毫笔,蘸上了墨汁,正想落笔写点什么,涂山浔蓦然翻了个身,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澄澄的光,那细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卷,眼角以恰到好处的弧度上扬,他那生动的表情不断在姒玄衣的脑海中闪过,时而妩媚,时而犀利,时而冷然,时而楚楚可怜。
不知不觉间,姒玄衣莹白如玉的指尖,笔触缓缓地盛开,那身影在视野中缓缓凝显,冬日的暖阳,在清澈的风中落下绝美的身姿,一种莫名的思绪,带着几分惆怅缓缓分裂,几多汹涌的思绪,让她毫无滞碍的落笔,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人重叠,瞬间化成了纸上的线条,曾经出现在记忆中的景象,是绚烂的片段,游走在心间,慢慢地,纸上斑驳的影子与墨痕相应成趣,落下过往的篇章,终于定了格。
“殿下。”雪卿妩清冷的嗓音传来。
“嘘,出去说。”姒玄衣放下手中的笔,画还未做完。
大殿上。
“殿下,祁嬷嬷被奴婢控制了精神,说出了这些年所有的事情。”雪卿妩道,“大部分与我们推测的如出一辙,只是四皇子的身份有些出人意料。”
“嚯噢?”姒玄衣眉眼处带着几分玩味,“她还真是参天古树差鸡毛,好大的胆子!”
“还有一事。”雪卿妩言语顿了顿。
“嗯?”姒玄衣狐疑地看着她。
“奴婢方才途经帝书房,正好遇到太宗正大人他们从里面出来,听见——”雪卿妩眼底带着一丝纠结望着姒玄衣,“几位大人说,要给您选驸马,还说起了太子寂,己子初,昆吾羡,还有涂山妖王等人的名字……”
内殿,待姒玄衣离去,浑身是汗的涂山浔才从软塌上起来,他忍受着剧烈的痛苦,来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画,上面是一只在树下浅寐的白狐,在它的怀里,蜷缩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芳华黯淡,白狐生得一双纯净的幽蓝色瞳孔,与那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整幅画仅有那双眼最是生动,却色淡如水,却成了他在这世间唯一的颜色。
见此,他笑了。
他拿起桌案上那只她方才握过的笔,龙飞凤舞的落下了字迹,一笔一划之间,好似蕴藏诉不完的思念,道不尽的深情,全都注入在画卷的左下角,笔锋狂放,苍劲有力。
待姒玄衣回来时,软塌上空空如也,早已狐去楼空。
当她来到桌案前,自己那副还未作完的画不见了,只留下一幅字:碧浔深处望玄衣。
霎时,她陷入了无尽的茫然。
她在感情上,是个憨直的人,却从这七个字里看见了深深的纠缠,浓浓的思念,一如踏过了忘川河,却仍然舍不掉那份执念,胸腔陡然发胀,胀到心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