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玄衣打量着唐阔等人,心中疑惑更甚,“有虞国不是前一日才抵达汉丹城,为何你们二十余日前便接到了任务?”
“那是因为我祖母出自有虞氏,此等大事自然会事先就能得知消息。”说到这个,唐阔一脸的自豪,毕竟有虞国不仅古老,还很强大,“而且我等皆是汉丹城土生土长之人,自小就在西岭山脉历练。”
但他心里也清楚,有虞氏的女子想要与外族通婚,都是需要立下天道誓言,绝不会将有虞氏的本领,技术、功法、武技等外传,并且后代中有女子,便得认祖归宗,若为男子,必须无条件为有虞氏所用。
正因如此,他才在二十几日前便接到了有虞国派来追捕贼人的先头部队,奉命进入这西岭山脉来探查贼人踪迹,接受保护刁缚良,协助其也是因为顺路,只是没想到那人在外面大义凛然,暗地里竟如此狠毒贪婪。
姒玄衣看着豪爽且坦荡的唐阔,心里五味杂陈,“这么说来,你们对这西岭山脉甚为熟悉啰?”
“那是当然!”那名叫程驺的道兵接过话茬子,爽朗笑道:“这西岭山脉虽辽阔,但咱们汉丹城的男子,自小便在里面游玩,跟自家后园子差不多,不然,咱也不可能接那个任务。”
姒玄衣听罢了此话,心中也了解了唐阔的处境,想来这些道兵也知道自家团长的身份,而有虞氏的规矩也不是什么秘密,亲近唐阔的人肯定也知晓他无法拒绝的缘由,他们不说,是为了维护唐阔的颜面,难怪唐阔为了救他们,会不惜得罪一个出生巫医阁的炼丹师。
正所谓唇寒齿亡,福祸相依,大概就是指他们这样的关系吧!
姒玄衣一边翻烤着手里的鱼,一边刷着酱料,不经意地问道:“那据你们所知,那贼人可还在西岭山脉?”
从时间上来推算,如有虞氏女君那边,车驾仪仗同行,到汉丹城至少需要十二、三日,修炼者速度上占优势也得六、七日,也就是说,他们的王印在一个月之前便丢失了!
唐阔也学着姒玄衣的模样,往自己的烤肉上涂着酱料,闻言率直地摇头应道,“此事儿还真没个准儿。”
姒玄衣笑了笑,“随便闲聊,但说无妨。”
唐阔寻思着自己一帮兄弟都是人家给救回来的,人还免了他们的酬金,直接用刁缚良的东西充了数,也就不拿她当外人了,笑道:“咱们虽然是第一批进入西岭山脉的,却不是唯一的,因为在靠近太华山一带时,咱们就遇见过不少人,说是在看见有虞氏在夏邑张贴了布告,才进山帮着抓贼人,寻回宝物的,而且奖赏除了巨额财富,更有借阅冶金典籍残卷这等好事,不知会引来多少强悍的势力,哪儿轮得到我等?”
姒玄衣扬起小脸儿,看了看唐阔,“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西岭山脉?”
甲胄锻造秘籍,冶金典籍的残卷,这样的东西乃有虞氏立国之本,怎可能拿出来与九州列国共享?
有虞国这早有预谋的行径,已经是和尚脑门上的虱子,既然大家都是来凑热闹的,待得太久岂不浪费时间?
“莫非姑娘想要离开山脉?”唐阔这一趟出来除了这两个任务,倒也没有别的目的,如今刁缚良已死,有虞国又广招天下有能之士,再留下也没多大意义,“若是姑娘要回去,我等便护送姑娘一同离开。”
姒玄衣微微触眉,陷入沉思。
有虞氏这番作为,在寻城倒是没有消息传出,却在夏后皇朝各地城池,如夏邑、汉丹城都有告示张贴,那么其它方国呢?
她们这样做肯定有什么目的,到底在谋划什么?
这种无法看透的危机感,愈发强烈,心口猛然一沉:冥北幽!
忽地,她瞳孔一缩,面部微微一颤,身子骤然立起,一股如遭雷击般的震撼感从头灌到脚。
好一个狠毒的有虞氏女君!
原以为她真的是因为王印丢失,不得已而亲自驾临汉丹城,却不曾想过,万一她只是想找一个借口,然后以「甲胄锻造秘籍,冶金典籍的残卷」为诱饵,将附近方国的天才,乃至九州大陆的各大势力,全部聚集在一起,而这西岭山脉五分之三乃她的封地范围,另外五分之二,则是有扈氏的领地!
若是各国的天才,以及闻讯赶来的各大势力,在西岭山脉发生任何不测,作为五分之三西岭山脉的拥有者,九州帝姬姒玄衣,将难辞其咎!
思及此,姒玄衣双眸不禁大睁,拳头攥得死死的。
还有一年半,汤子履就会出狱。
有虞国这是提前在替有商国扫清障碍?还是另有图谋?
前者是有虞国早就与有商国暗中达成了联盟,后者,则是有虞国不甘做一个侯爵国,定是得知了什么,才迫不及待地敢在汤子履发动叛变之前,想要捷足先登!
想到妘扶桑几次三番对自己的试探,多次问她,冥北幽身上的剧毒,是不是她解的,还问她,是否心悦冥北幽,欲招他为皇夫?
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跟她打赌,即便是她妘扶桑得不到冥北幽,姒玄衣也别想得到!
零零滴所言,她是信的。
自己之前那么喜欢冥北幽,为了右脑室的那个执情蛊,这才不得不饮下醧忘酒,把冥北幽忘了续命,可九州天下无人不知,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妖孽,直到一年多之前,剧毒发作,才退出朝堂与沙场。
如果她没有忘记冥北幽,来年,身为九州唯一帝姬的她,将会举办及笄礼,同时也会成为纳皇夫的祭礼,在各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招冥北幽为皇夫无疑是势在必行之事,他本就是夏后皇朝唯一的异姓战侯,若再为皇夫……
九州但凡是对人皇之位有图谋的方国,不可能不忌讳这样一个绝世妖孽,往后余生都跟夏后皇朝死死绑在一起,大皇兄与冥北幽关系甚笃,只怕也是有心护着他,才会将自己的治国才能摆在了明面上。
要知道,在华夏族的历史记载上,夏朝的姒履癸是没有立太子的!
*
这意味着什么?
姒璟乃长子,又因为其母妃昆吾氏薨逝,过继到了妺喜名下,从而成为了嫡长子,不仅才德兼备,温恭贤德,受到文武百官的认可,更得百姓爱戴,乃储君的不二人选;姒琦则并非人皇子嗣,而姒璋纵然是人皇之子,但其母妃却出自有虞氏王室;姒琲乃胤王私生子,姒珺也不是人皇子嗣,这些名义上的皇子没有一个能成为继承人,可人皇为何没有立储君?
因为他根本是:无子可立!
姒璟,会夭折,死于姒履癸之前。
再看夏后皇朝,内有商姬兴风作浪,不断谋害皇嗣,拉帮结派,祸乱后宫;外有类如有商国、有缗国、有薛国、有虞国等;这样的古老方国,步步深算,陷阱不断,难怪她夏后氏会在几十年后,暴君老爹逐渐衰老,再也无力守住先祖传下来的大好江山,甚至还招来灭族之灾!
姒玄衣怅怅地呼出一口气来,从前只是为了替大皇兄挡一挡灾,她争分夺秒的修炼,再苦再难也咬牙坚持,只为能替父后分担一些烦恼,这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可怕的境地,也理解了为何父后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她,姒璟对她的小心谨慎,冥北幽对她的担惊受怕。
姒玄衣的这一举动,可把唐阔他们给吓得跳起来三尺高,众人见她那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儿一声,试探性地喊道:“姑、姑娘……”
姒玄衣侧过脸,看了看身边的一群道兵,心中呔息了一声,她很怀念与封镇海,还有凰星儿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遇到唐阔等人之所以会出手相助,也是看在他们出自道兵盟的份儿上,可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无疑会让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大叔,我要离开了。”
“姑娘,这天色已晚,你孤身一人要前往何处?”唐阔也跟着站起身,满眼担忧说道,“若有急事,我们可以……”
“不必了,你们吃饱喝足之后,记得把火灭干净后速速离去,别在西岭山脉逗留!”
说完,烤鱼也不要了,足尖儿一点,临空而起,踏着夜色,飞入虚空,悄然消失。
“哎,我们陪——”你去。
唐阔等人话还未落,眼前空空如也的场面,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一个姑娘家,在这深山老林里到处乱窜,让人怎能不担心?
她可是他们这群人的救命恩人。
话说,这小姑娘眼睛上蒙着条白纱,到底是不是瞎子?
不,应该说,她到底是不是精怪所化?
不用借助任何法器,便能临空飞行,这得是什么修为才做得到?
对于唐阔等人满脑子的困惑与疑问,姒玄衣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有虞国布下这么一个弥天大局,只为了对付各国天才,那冥北幽一个人深入西岭山脉实在太过危险!
「吱嘎!」
她的身形在这个思绪浮出脑海的刹那间,戛然停止。
一双眼,遽然颤动,她能想到的事情,腹黑狡诈的冥北幽,又怎会想不到?
所以,冥北幽才会明知她要进入山脉寻找矿脉,反而要让他身边的跟班儿送她回寻,见她不走,却又不愿意跟她同行,甚至还在她说各走各的之后,也没追上来找她。
“冥北幽……”姒玄衣忽地心脏忽地一揪,鼻子一酸,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清冷的月色下,姒玄衣拼命地想要回忆被自己忘记的从前,奈何,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一遍一遍问零零滴,甚至还将千哉和炽翎也拽了出来,两小只将过去的种种全都告诉了姒玄衣。
这个男人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结构?
对她的怀疑从来不解释,总是做些让人误会的决定,默默的付出,默默的守护,就这,还不承认喜欢她?
冥北幽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是担心她的安危?
所以,就算这次也看出来有虞国的图谋,还是心甘情愿地落入人家针对性设下的陷阱里。
而妘扶桑,对冥北幽,到底是怎样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