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御兽的曲谱,只有旋律,没有歌词。
姒玄衣张口便将这初冬的景象,唱了出来——
“月光下,唯余茫茫,
花瓣儿,盈尺扬扬。
苍山叠嶂何清净,云遮雾绕藏幽雅。
寒风绕山林,冷意渐滔滔,
银蛇山间舞,玉树恨萧萧。”
空灵且具有穿透力的歌声,飘荡在整个森林中,深邃的歌词含义,让夜色中狂躁不安的妖兽、魔兽忽然停止了凶残的攻击,但狰狞血腥的面目依然不停地发出阵阵具有警告性质的低啸,朝着姒玄衣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冬季,对于大自然的万千生灵来说,无疑是灾难。
因缺少食物,很多兽族会选择冬眠,无法进入冬眠的,则会冒着生命危险觅食求生,同时,它们也成为了人族狩猎的对象,而无数的猎人,也将葬身兽腹。
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也是人与动物们之间共同的悲哀,世世代代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恨。
“天地间,春夏秋冬,
人间界,苦辣酸甜。
冰消雪融金光暖,细雨如丝山水柔。
风光旖旎时,华色撩人心,
春光漏泄处,生机盎然来。”
随着那歌声悠扬,清泠,犹似谆谆的教诲,又恍若娓娓的谈话,一直唱到人们与兽族的心里,又从心里唱出来,前一段是寒冬腊月的悲凉,后一段恍如仙境的美好……几个兽宝也在姒玄衣做出特有的召唤手势妖时,回到了她的身边,兽族们微微眯了眯眼,随即渐渐放松心情,阖上双眸,山林的静谧能让所有的浮躁变得沉静,悄悄吞吐着清新的空气,世间万物己无杂音。
耳畔惟有乌儿飞呜,动人的天籁之音萦绕,细细听来,一种深沉却飘然出世的感觉,会占据理智,仿佛一切的仇恨与悲伤都已远去,只剩下美好的未来。
“殿下。”苏葬低唤,一脸的紧张。
因为那成千上万的妖兽,全部目光灼灼地看向姒玄衣,
那些获救的,还有没来得及跑的人族,全都齐齐看向站在万兽中央唱歌的绛发少女,一头的雾水。
妖兽们全都停止了对他们的攻击,这是,何然?
有些反应快的开始拼命朝上面爬,他们得趁机逃命!
突然!
战兽(橘皮黑斑大虫)、妖兽(铁皮红鳞蛇)、魔兽(紫光三目狼)等等,仿佛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全都禁止不动。
由三方体型最为健硕,巨大的统领,从各自带领的队伍中走出,气势汹汹,威风凛凛地朝着姒玄衣的所在迈动脚步。
“玄、玄衣,快跑,快跑!”顾情望着那些强壮的妖兽,再看看姒玄衣那小小的身板儿,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扭头看着苏葬:“怎么办啊?”
苏葬和苏焚也是面色大变,心跳速度都加快了一倍不止,殿下又要做甚,可见她面对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妖兽统领,镇定自若,面不改色,总觉得他不应该去打扰。
旋律吟唱道尾声,只剩下一个字:嗯……
空灵缱绻的哼唱,起起伏伏,弥漫在整座森林,声浪碰到树木,群山发出回响;声浪越过群山,群山囘馈共振;几翻回荡往复,一直辐散到遥远的地方。
在三兽族统领不断地试探,不断的靠近下,姒玄衣的嗓音没有一丝瑕疵,依旧平和,悠扬的哼唱着那首天籁之音,她与兽族有过数次交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她需要将自己心中所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达给整个西岭山脉的兽族,这里是她的封地,不论是人,还是兽,都是她的子民,所以,倾听与对话,应该赋予所有的生灵。
饶是三大妖兽统领还在步步逼近,姒玄衣依然岿然不动。
兽族,是最不懂的伪装的存在,牠们,只有本能。
肚子饿了,族群以外,所有自身有把握打得过的,都可能是牠们的狩猎目标。
肚子饱时,和兔子也能成为玩伴,追逐嬉戏,但是牠要是不小心一口将白兔咬死了,你也要相信,牠真的只是不小心,力道没掌控好,而非故意为之。
看着那三头恐怖至极的兽族统领呈三角阵,将姒玄衣围在了中央,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毕竟这个绛发姑娘舍己为人,拯救了他们的性命,有些人不忍心看,只能选择闭上了眼睛。
战兽统领,乃那头橘皮黑斑大虫已离姒玄衣近在咫尺,月光下,那双金光熠熠的眼睛显得狠厉且冷漠,随着姒玄衣身上的气场,以及笼罩在她身上的温暖幽光,正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那双眼逐渐变为了金绿,时不时还冲她扬起血盆大口。
在这家伙的面前,姒玄衣那真真就是个小不点,哪怕那铁皮红鳞蛇那般恐怖,蛇躯粗的要三个成年人才抱得下,却也远远不及这头战兽统领的威压骇人,在所有人的心里,姒玄衣死定了,只要那大虫轻轻一发力,就那瘦弱的小身板,连给牠果腹都困难。
战兽,是与人族契约过,或被抛弃,或是主人死亡,又或是被残虐过的顶级天资的妖兽,牠们对人族抱有很深的成见与敌意,在兽族的地位超然,因为但凡是能活下来回归自然的战兽,不论是智慧,还是手段,都比在自然界修炼,成长的更超然,残暴。
牠们更加懂得,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规则。
当姒玄衣那清澈而又柔和的眸光,与橘皮黑斑大虫对视时,从她的鼻息间淌出的旋律依然清泠如水,轻柔绵延,动人心弦,这一刻,这人间最美声音,正在安抚着牠千疮百孔的心灵。
炽翎跟着那旋律,入了迷,小脑袋随着节奏一摇一晃的,又可爱,又搞笑。
一旁的挽烛瞅着自家老大那副模样,撇了撇嘴。
千哉和平染两小只也不敢乱动,死死盯着面前那些妖兽,只要牠们敢对姐姐大人不利,争取一瞬间,便将这些家伙统统解决!
可是数量太多了,纵然牠们实力强悍,却也按不住兽潮引发的场势,只怕一个不小心,姐姐大人就受了伤。
月色清冷,寒风袭人,姒玄衣独自站在那整片坍塌后的苍凉山坳里,让所有的人仿佛都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吵到那些妖兽。
若非那绛发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们,他们早就成为妖兽口中餐,一个个紧紧攥着拳头,祈祷着那橘皮黑斑大虫不要吃了那少女,可看妖兽都是报复心最强的存在,特别是蛇族,牠们怎么可能放过打扰到牠们猎食的绛发少女?思及此,人们的心,好似被人紧紧攥在手中一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忽而,姒玄衣朝着那橘皮黑斑大虫抻出了手,那家伙看了看,眨了眨眼,呆愣了片刻后,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因为那硕大的脑袋竟然像个小奶猫一样,把下巴颌放在了姒玄衣的手掌上。
虽然她的手掌,从视觉上来说小到根本没办法托起那大脑斧的下巴颌,可这幅画面让人该死的感动。
随即,无数的妖兽正在缓缓聚集,在三大统领的身后,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排列的整整齐齐,全部蹲坐在地,十分的安静。
牠们没有对姒玄衣龇牙咧嘴,更没有凶悍的表情,丝毫攻击的意图都没有表露!
许时。
牠们开始以舒适的姿势,趴着,蹲坐等;表现出一种惬意,慵懒,安逸之态,一边听着姒玄衣的歌声,一边眯着眼睛,十分的乖巧。
眼前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那绛发少女,看起来如此单薄,竟然凭着一曲从未听过的歌,就让暴动愤怒中的兽族全部安静了下来,并且对她抱有那般难以置信的信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姒玄衣很久没有K歌了,连续唱了半个多时辰,嗓子都唱得有些沙哑,她忽然停下,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立刻引来橘皮黑斑大虫的不满,低吼了一声:“吼呜——”
四面八方的人吓得腿脚一软,惊得魂飞魄散。
这群人在这些兽族的口中才将将捡回一条命,虽说他们修为不差,可对方数量太多,想象一下再经历一次混战,只怕连平常实力的十之二三都难以发挥出来。
届时,只怕就要躺板板,不,连板板都省了,直接变粑粑了!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嗓音,“敢问这位姑娘唱的是什么曲,太好听了,可以教教我吗?”
姒玄衣脑子里的神经,紧绷成一根弦,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听见这声音后,众人纷纷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哪里来的蠢货,是想要害死他们的救命恩人吗?若是再次引发兽潮,岂不是大家都要跟着丧命?
无数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果然走出来一群人,一位弱柳扶风的女子身着水蓝色的长裙,肩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她自以为嗓音好听,若是能学得这首曲子,定然会比那绛发少女唱得更动听。
站在那女子身旁的,不是旁人,正是姒玄衣的前未婚夫:载羿!
好好的天籁之音被打断了,姒玄衣面前的妖兽心头的怒火登时被点燃,「嗖嗖嗖」地站起来,面目狰狞,时不时亮出寒光闪闪的獠牙,那要吃人的神情,展露无疑。
饶是她有四个兽宝,可牠们不能在人前化出真身,否则定会招来灭顶之灾,何况,这些兽族本不该死,只是被人利用了,但这种情况,她要如何做?又能如何做?
姒玄衣侧目,怒瞪着载羿,又看了看他身边那女人,眼睑危险地眯了眯。
“玄衣,她这是生气了吗?”顾情心跳怦咚怦咚的,远远便感觉到姒玄衣的气息不对劲。
“不,殿下没生气。”苏葬扬了扬眉,看了看载羿一行,嘲讽道:“她只是想杀人。”
“……”顾情一脸无语地看着苏葬。
他们兄弟几人都知道,以殿下的修为和战斗力,绝对不会畏惧兽潮,她只是不想这些人白白送死,也不想那些好不容易修炼到如此境界的妖兽们死,所以才会只身前去安抚。
这几个月来,他们几乎天天跟着殿下,对姒玄衣那是相当的认可。
“吼呜——”
四方不安的躁动,引来了妖兽们声声愤怒的咆哮,数以万计的妖兽纷纷从黑暗的大地上拔地而起。
这时,那女子被吓得面如敷粉,嘴唇颤抖,身子僵直,心下方知自己闯了大祸,瞳孔一缩,一把拽住载羿,满脸无辜地望着他,“太子……”
这一刻,这女子心里恨极了姒玄衣。
大半夜的,在这荒山野林里唱什么歌?是在卖弄她那副嗓子吗?还得载羿太子被吸引过来,她也只能跟着一起来,想着以退为进,与那女子先搭个话,谁能想到她前面会有那么多的妖兽?
载羿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眼神看向姒玄衣时,却带着担忧。
因为在她面前,有三头妖丹境巅峰的大妖,其次便是妖丹境中后期,妖丹境前期,逐步排列。
她,这又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