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冥北幽再如何优秀,从今日起,他也会慢慢变成一个废人,这是她的心痛,也是她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可是她身为有虞国的王储,有自己应尽的责任,应该履行的义务,没有保护好自己为之心动的男人,是她的无能,她没得选,只能放弃冥北幽了!
但她暗暗在心中对自己发誓,如今日无能的耻辱,仅此一次,往后余生,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
“扶桑公主,后会有期!”姒玄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道别,唤出千哉,冥北幽招来阿猊,二人相视一笑,扬长而去。
此去寻城,须得三天三夜。
五日后,便是姒嫣大婚。
与此同时,子以跌的迎亲队伍早早便准备好,他只要与姒嫣成婚之后,便可以借机回到有商国。
当下,商次妃的禁足也彻底解了,她特意向姒履癸求了个恩典,派人去将囚禁与钧台的子履,接入了皇宫。
子以跌为了表示自己对姒履癸的尊敬,特意命人搜寻来了一鐏金鼓。
“启禀陛下!”子以跌恭恭敬敬地朝姒履癸施了一礼,“臣下送的这鐏金鼓,选用的是鳄鱼皮,是取鳄鱼的凶猛习性以壮鼓声,助我夏后皇朝金鼓一响,所向披靡,恒久昌盛,传承万代!”
(注①:在远古时期,的战鼓,皆由兽皮制成,鼓被尊奉为通天的神器,主要是作为祭祀的器具,在狩猎征战活动中,常先制鼓以备壮大士气和鼓舞军心等等。)
姒履癸拨弄着面前的谨遵,表情不冷不热。
倒是一旁的豢龙逄老态龙钟地站起了身,为了打破这尴尬,说了一句:“公子跌,汝父与大王,也称得上是自幼相识,如今皆为一囯君主,数年来,也多有较量,听闻公子跌擂得一手好战鼓,不如为汝父子团圆,鼓舞一曲如何?”
子履闻言,心头一惊。
当殿擂鼓,若无祭祀,形同宣战!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子履却是对姒履癸很是了解,此人不但嗜血好战,城府更是深不可测,不仅修为高深,更是精通音律,多年前的一战,他亲自擂鼓,指挥了一场诡异的战争,仅用了一日,便以士卒三万,将那有易国十万大军,灭得一干二净,自己的嫡长子定是为了投其所好,才送出金鼓,他喜不喜欢,完全看不出来,可豢龙逄这老东西,为何要他儿子鼓舞一曲?
他被关了这小半年,头一次见到狱卒以外的活人,对外面的消息什么也不知道,更不懂自己的儿子为何忽然就要与自己的外甥女成婚?
“大王有命,子以跌自当遵从!”子以跌诚惶诚恐,深鞠一礼,又转身,对着豢龙逄和姒牧施了一礼,道:“不过,子以跌惯用的是玉琴,此番前来夏后皇朝为官,走得急,身边并未带此器,还望大王恕罪!”
对于姒履癸擅鼓,且擂得一手好战鼓,九州列国谁人不知道?他是万万不敢造次的,就算是冒着大不敬的罪名被责罚,也总好过被当场砍头、移族;要强得多。
子履在静静地听着殿上长子的说话,他,现在在夏后皇朝为官,又走得急,莫非是被当做质子扣押在寻?
细细琢磨一番后,恍然大悟。
想必是相邦大人的计策,只要大婚之后,质子便能回国三年,繁衍后代。
三年,繁衍后代?
越是听得多,越是想得多,越让他心如惊弓之鸟。
玉琴?
姒牧和豢龙逄对视一眼,又想起那「一起三音探穹宇」,心中各有计算。
姒履癸忽然轻轻拍了拍手掌,道:“来人,为公子以跌寻一把好琴来!”
宫婢似早有准备,转身便举着一把玉琴上前,面带羞涩的安置准备好的大殿上。
毕竟这子以跌,确实生得一副好容貌,自从他与姒嫣定下婚事,朝堂上的政务也都全部免了去,安安心心准备迎娶夏后皇朝的大公主,每日里得意春风,引得宫中的婢女们春心荡漾!
“多谢大王。”子以跌见推脱不了,只得深躬以礼,道了声谢:“臣下,献丑了。”
说罢,款步走向准备好的琴台子,优雅落座,虽说不敢在姒履癸面前擂鼓,但这玉琴,他自信世间难寻对手,思及此,双臂自信一挥,一曲深远悠长的旋律,在御宴殿上响起。
那修长的指尖,拨动着玉琴的弦丝,流露出的旋律犹如萦绕丛林的风,心在颤抖,声声犹如松风咆哮。
起起伏伏的琴声——
时而清灵,像一条欢快的小溪,缓缓地流出来。
时而悲恸,宛如一个绝望中奋战的将士,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然后是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带着悲喜不露于人前的蛰伏与压抑。
前后总共四段,不仅蕴含了对姒履癸囚禁其父的强烈不满,更是表达了对某个女子的欣赏与爱慕!
不得不说,这子以跌在音律上可称得上是天纵奇才。
能将不同的画面、场景、情感全部融入一首曲子里,而且分割和融合的丝丝入扣,听他一曲,仿佛听了一个故事一般,令人不免心生共鸣。
看来,这有商国果然是贼心不死!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姒履癸,却见他面无表情,不怒不喜,一双绛红色的眸子逐渐幽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正因如此,各人心头更加紧张。
子履听见自己儿子的琴声,面如敷粉,端着酒樽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着,那酒水都洒出来,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子以跌那波动琴弦的手指,心中大声骂道:匹夫之勇,匹夫之勇啊!
子以跌,你这是要毁我大商基业不成?
心中痛恨的同时,恨不得亲手将那双令人厌恶的手,斩下喂狗!
人老成精的豢龙逄与姒牧,当然也听懂子以跌所奏琴曲的门道,眼底皆是不满的幽光!
他们想过,这子以跌或许会为了保全自己,佯装推诿,但为了其父子履,定然不会再三推诿,没想到他竟如此无礼,不仅藐视大王,还将贪慕之情,藏于琴声,宣之于众!
因为是家宴,姒璟,商次妃,姒嫣,姒妧,姒琲等全都在场,几个人面色凝重,也不明白子以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姒嫣,以为子以跌是因为心中爱慕自己而弹奏的此曲,一脸娇羞带怯,不时便朝子以跌投去爱慕的眼神,在看向旁人时,更是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她的驸马,必是这人间最好的男人,未来商王的不二人选!
殿上所有人的各种心死,都为对姒履癸造成任何影响,待子以跌弹完琴后,拍着大掌,赞了一声:“好琴,好曲!”
言罢,一双冷傲嗜血的眸子,看向子履,嘴角扬起一抹冷厉的弧度,道:“不愧为商王嫡长子,果然有乃父的风范!”
子以跌见姒履癸这般称赞他,直道这人身为人皇,竟真的听不懂琴中玄机,不禁在心中嘲笑道:嗜血狂徒,何以为君?!
一想到年幼时见过的那女子,子以跌心中颓废不已。
他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那个一眼万年的女子,从此在心中生根发芽。
「那样的绝世美人,这般粗鄙,残暴的君主怎能配得上她?她,应该配我才对!」子以跌内狂暴的心嘶吼着,可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深躬以礼,道:“多谢大王赞许,臣下,献丑了!”
说罢,款步盈盈,回到席位。
子履偷偷地瞄了一眼姒履癸,见其面色如常,悬在子以跌脑袋上的石头,不由得起起伏伏!
若是他一点也不了解姒履癸,定然会认为他并未听懂这音律所含之意,若是单纯欣赏旋律,那定是万中挑一的佳曲,可知子莫若父,细细品鉴之后,这其中竟然融汇了对那个女人的思念和爱慕!
真的好想搬块石头,砸死这个不孝子啊!
那样的女子,是他能肖想的吗?
心跳如雷的子履不敢啃声,也不敢露出任何一丝情绪,佯装镇定,坐在席间,连眼神都不敢多给旁人一个。
豢龙逄和姒牧却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自家大王对音律可谓是精通有术,自创的战鼓,能号令将士征战沙场,弹得一手好琴,他们甚至认为,自家帝姬能有那般天赋,全都是遗传了大王。
子以跌区区战败国的公子,竟敢在一个精通音律之人面前班门弄斧,自家大王为何还拍手称好,不借机发难呢?
难不成,真的要与有商国化干戈为玉帛?
姒履癸懒得去理会众人心中所想,在他心里,这番冒犯,等同无的放矢,仅凭着音律里所表达的意境,便直接处死子以跌,难免遭人口舌,身为人皇,怎可能会去做那样的蠢事儿?
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御宴殿尽头的幽暗处,一抹黑影轻轻点头,又骤然消失。
大殿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个时辰后……
子以跌满脸酡红,从怀中拿出一个陶人象,只见他望姒履癸,十分无礼且张狂地怒声道:“大王,子以跌自十三岁起,便对一人情根深种,日日思念成,如痴如狂。”
姒嫣闻言,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刷的一下,红得像是猴儿屁股一般,娇噌一声:“跌哥哥,大庭广众之下,你……”
谁知,子以跌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而出生喝止,“你住口!”
“诸位,不日后,本公子便要大婚了,离了这寻城,恐再无机会直抒胸臆,但此言藏在心里已有多时,实在是不吐不快!”反观他小心翼翼地将陶人象用衣袖擦拭了一番,连底台都不染一尘,自己先欣赏了起来,那痴迷的模样,不知是因酒醉而失了智,还是因那人象失了魂,说话时,舌头都在打结,随即,众人听他声情并茂地道:“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世间除吾可配,皆狂徒尔!”
“……”
子履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多年以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嫡长子有一爱慕之人,想着男子爱慕女子,这也是正常,曾问过是何家女子,但子以跌并未直言,只道是有缘无分,他也并未在意!
毕竟身为有商的公子,文武双全,又精通音律,且又有一副好容貌,何愁没有好姻缘?
只是,子履是万万没想到,他的好大儿,心悦之人,竟然是姒履癸的元妃,施妺喜!
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