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伯聿离开紫虚宫后,直奔寻城。
他得想个法子,避开耳目,前往钧台与子履见上一面。
崇伯聿心中虽然疑惑,却也实在搞不懂他们的想法,望着九鼎阵中那护国神兽的神魄,内心升起了一丝恐慌:人皇乃是与天帝同尊的存在,这夏后皇朝的国运也日渐复苏,他真的能完成师尊交代之事?
关于子以跌一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寻城中百姓议论纷纷。
都说,自家大王厚德载物,乃千古明君,子履养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儿子,大王却都没有杀他泄愤,更没有株连其部族。
此言一出,崇伯聿都大感惊讶,一方面是觉得姒履癸是不是真的转了性子,不在嗜杀,想要做个慈爱的明君了?
另一方面又疑惑,按道理来说,子以跌是子履的嫡长子,那就是未来雷打不动的商王,自家那位神出鬼没的师弟,不是一直在商国为相邦吗?
为何,他没有出手相救?
有了!
子以跌被姒履癸下令实行虿盆之刑,残酷至极,难免心生恨意,借此,再让他……
为了这刚到手的紫虚神镜,又为了重新得到紫虚真君的重用,子履这反,他不造也得造。
何况,他认为子以跌之死,乃是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深冬的傍晚,白雪纷飞。
崇伯聿心中有了算计,更是加快行程,避过朝中耳目,只身朝着钧台而去。
钧台。
子履每日分早晚,共计四个时辰被关押在制陶室中受刑罚,也就是砸陶泥,做陶器,其它时间皆是自由活动,但仅限于一个小宅院内。
崇伯聿趁着兵卒们监督子履受刑,又恰逢换岗,身形一晃,悄然进入子履所居的宅院,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子履,可要用膳?”院门外,传来一阵熟络的说话声,倒不像是监管与被监管的身份,反倒像极了老友之间的谈话。
“多谢,吾先沐浴后,吃两个黍饼即可。”说话者,是子履。
“好。”那人笑着应道,随即便听得一阵关门声。
子履进入房中,刚脱下身上的污衣,一转身却见崇伯聿站在自己面前,登时被吓了一跳。
“司正大人,你怎会出现在此?”子履一脸震惊,开口问道。
“贫道自是得知商王有一场天大的机缘,特来相助尔。”崇伯聿手挽青髯,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说道。
子履知道这崇伯聿,能成为夏后皇朝钦天监司正者,皆为姒姓一族的嫡系,他在昔日祭祀礼上,不知见过多少回了,心中不以为然,眼底的怀疑更是溢于言表。
一个姒姓嫡系忽然出现,说来助他,你猜他会不会信?
指不定是受了姒履癸的命令,故意来试探他的,想到此,子履心中沉了沉,看来姒履癸还是不相信他啊!
不止一次见过姒履癸征战沙场的霸气,常言道:事不过三,他这一回已经是第三次落入姒履癸手中了,第一天被押解道寻城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姒履癸会因愤怒而将自己处死!
可姒履癸却与他说,可以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在两年内,静思己过,且做出一千二百个陶罐,便放他回有商继续为王。
他当初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姒履癸嗜血残暴,闻名九州,其它方国部落敢犯其神威者,无一不是被他以铁血手段举手灭之,为何单单放了他一次又一次?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后来他的人秘密探查到,有人在妺喜身上下了蛊,而解药,在那神秘人手中,那神秘人力保子履性命,故而姒履癸绝不可能轻易杀了他,这才让他有了能与姒履癸周旋的底气。
所以,这崇伯聿趁夜前来,必是动机不纯。
崇伯聿当然不知子履在脑子里琢磨着什么,见子履震惊之余是怀疑,也看出对方不信任他,拂尘一甩,便取来怀中玉牌,递上前去,正色道:“无奈紫虚宫掌教,紫虚真君座下子弟,此次奉命前来,相助商王。”
“紫虚真君?”子履复述了一句。
又看了看崇伯聿,因为他知道,薛国国君任仲虺便是出自这紫虚宫,此人励精图治,开垦良田,将国家治理的繁荣昌盛,一直想要拜访,却未能如愿。
且,人间早有传闻,紫虚真君修为高深,法力无边,受不少部落供奉,在人间广施恩德,瞧着那玉牌,倒也不像是作假,想必崇伯聿,也没有那个胆子,敢信口雌黄,特意来蒙骗自己,心中已经信了六、七分,顿感亲近了不少。
“不过……司正大人,你可是夏后皇朝的嫡系,怎会相助于孤?”直抒心中疑虑。
崇伯聿见子履神情缓和下来,心知子履已放下戒心,回想起自家师尊所言,这屠皇祭得尽早完成,而且又是天命,便直言不讳地道:“师尊命贫道前来助商王造反,以天子令,代人皇权,大事必成!”
“什……什么?”子履惊得眼珠子都会瞪出来了,以天子令,代人皇权?
崇伯聿对子履的反应很是满意,他也是方才刚想到这一招,道:“姒履癸身为人皇,不思造福百姓,反倒是年年征战,大杀四方,暴虐残忍,导致九州血流成河,赤地千里,帝禹所攒下的气运也日渐衰败,若是商王不想被别人捷足先登,号令天下,便要趁着九州三千列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夺过人族的人运,贫道会助商王你建立心的王朝,此乃天命所归,定会成功!”
“天命所归?”子履自知,天帝与人皇本就是同等尊贵的存在,姒履癸年轻时神姿万丈,百战不殆,杀伐天下,那气势无人可挡,自然会遭到天帝的忌惮,心中思虑片刻后,不由得便听进了心里。
看了看手中那块可这「紫虚宫」三个字的玉牌,正面镌刻着「崇伯聿」三个字,更加笃定此事绝对是真的。
原本这天下就是谁的实力强,谁的拳头大,那么谁就能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奈何姒履癸武力值太强大,他联合众多方国,由外攘内,还是干不过他,自己这三擒三囚的牢狱之灾,可真的不太好过,每天都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被砍了脑袋,“可是夏后皇朝实力那般强大,根本不是我区区有商能抗衡的,谈何成功?”
说到此,崇伯聿一脸的自信:“商王,天下大势,往往是风险与机会并存,你不去争,自然有人会去争;何况,汝之嫡长子,公子跌可是惨死在寻,你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
子履闻言,面色一白,心口一阵钝痛,虽说他一再劝慰自己,子以跌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可那毕竟是他的嫡长子,天赋异禀又文武双全,心中爱慕一个女子,又有何罪之有?
不过是因为那女子是姒履癸的元妃,他的儿子就必须以死谢罪,还死得那般凄惨,这让他在心中对姒履癸生出浓浓的恨意,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慢慢沉淀下来,又被崇伯聿一番话给挑起了怒火。
可是,一想到姒履癸的强大,有商国真的无法在与之一战,心中有几番踌躇。
崇伯聿还想说点什么,房中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臣,拜见王上。”
来者身高七尺七寸,貌儒雅,气质佳,着一袭绣蟠螭纹的藏青色长袍,外罩黑绸面的斗篷,袍脚上翻,腰间系着一条白玉腰带,脚踏一双天青玉纹履,眼底是一片澄明。
子履见来者,登时从惊到喜,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激动得道:“相邦,你怎会来此?这、这……”外面难道没有守卫吗?
“王上,臣下已来此多时,见二师兄与您相谈甚欢,不宜打扰,便一直未曾露面。”伊挚说罢,又朝着崇伯聿施了一个道礼,唤了声:“见过二师兄。”
“三师弟。”崇伯聿也回了礼。
这下可把子履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位相邦,居然也是出自紫虚宫门下?
他不是有辛国的奴隶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子履有点缓不过来,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二人一同前来——
“相邦此来,可是有商国出了什么大事?”子履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焦急地问道。
“王上,有商国上下皆知公子跌惨死于寻,公子胜与公子雍合理,将死因隐瞒,可寻城人人都在传,言:有商之王教子无方,邪淫成性,淫公主,秽元妃,简直十恶不赦,王上,身为人父,难道就忍心让此等恶言令尸骨未寒的公子跌蒙羞吗?入了黄泉,他又该何等屈辱,何等不甘?若能伐夏,不仅能一雪前耻,也正是为公子跌洗刷屈辱的大好的机会!”
如果说方才崇伯聿的话,点燃了子履的怒火,那么伊挚的旧事重提,耿然子履对姒履癸心中的惧意彻底转化为恨意。
但是,他还是不敢造反。
有施国蒙山侯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有易国、有鬲国皆被一夕踏平,蒙山侯被处死,蒙山侯的国力可是比有商国强了一倍不止,他子履何德何能敢养眼:以天子令,代人皇权?
“二位,依孤看,如今九州各方安养民生,我有商也经不起再战,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了吧!”至于这九州天下,谁有能耐打下,那就归谁,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何须打着「以天子令,代人皇权」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