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黄义明斗虫赢银嫁二女

刘惠恕

且说次日一早，黄义明一行连同小童共十人骑马来前往圭道。圭道距好古城南约百里，黄义明一行顺着恩梅开江岸南行又西折，时近傍晚，已行至恩梅开江与迈立开江的两水交汇之处，由此顺水路再下，水流变阔，便是大金沙江了，缅人则称之“伊洛瓦底江”，江心坡地尽于此。而圭道恰恰位于两水交汇之处的北岸。由于此处水路交通方便，土地丰厚，一镇所聚，不下二十万人，明末因战乱由中原流落至此的八方豪客甚多，恰如张万祺所说：家资百万的岂止数家。此处原属恶狗寨主张伏生、齐得发的管辖范围，两人不时来此征一点闲钱。八方豪客不怕恶狗寨主，但知晓卢桂生武功厉害，不敢不给钱，又不愿给太多的钱，而恶狗寨主也不敢征太多的钱，因此双方一直保持着平衡关系。至黄义明平恶狗寨，圭道实已落入好古城的势力范围，但黄义明忙于北征鲸山、大戏台等处逆伦邦重要控制区，未派兵至此，圭道镇的八方豪客也落得一时痛快。

黄义明一行来圭道镇后，先挑一家大的旅舍住下，匆匆晚餐。随后向旅舍老板打听圭道镇斗虫的赌场在何处？老板相告：在出镇西北约十里的程家庄，紧靠着迈立开江。黄义明谢了一声，便与众徒儿散去各屋休息，又特地叮咛宋倩雯看好小童，不准他上街惹祸。

当下一夜无话，次日晨餐后，黄义明一行十人便骑着马来到程家庄，只见该庄依江靠山，山明水秀，庄内有木楼、瓦房数百，果然是好去处。来到庄口后，被庄客拦住，问来者何事？黄义明回答斗虫赌钱。庄客道：先须到村口兑换钱票。原来到程家庄斗蟋蟀赌钱的都是各方豪客，赌一场非几百两、数千两、上万两银子上不了台面，但真的拿着这么多银子往桌上放，桌子却承受不起。好的是庄主程好义财大气粗，自开钱庄、粮庄、当铺，他开出的银票，在附近数百里地通用，随时可兑换成现银。

黄义明遂叫赵凤英自马背上驼的银两包中，取出一万五千两银子，兑换成一张一万两和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黄义明只见柜台掌柜收下银两后，取出两张高一尺、宽六寸，用桑皮纸制成的、上有“中书省壹贯”字样的“大明通行宝钞”，在上面分别写了“壹萬俩”与“伍仟俩”字样，盖上“程家钱庄”红印，交给赵凤英便算了事。

原来中国纸币之用，始自宋仁宗天圣年间，发行之初的目的，也是为了便于商家经商。《宋史食货志下三》谓:“交子之法，盖有取於唐之飞钱。真宗时，张咏镇蜀，患蜀人铁钱重，不便贸易，设质剂之法，一交一緡，以三年为一界而换之。六十五年为二十二界，谓之交子。”《文献通考钱币二》谓:“﹝宋﹞初，蜀人以铁钱重，私为券，谓之交子，以便贸易，富人十六户主之。”而至明，太祖洪武年间发行的“大明通行宝钞”，是中国历朝最大的纸币，面额自一百文至一贯，共六种。当时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四贯合黄金一两。但由于“大明通行宝钞”纸质较差，甚难耐久，且明代纸币只发行，不回收，凡票面金额、文字可识者，均可以继续使用。但政府收税只收新钞，民间对旧钞则降价使用或拒用。一说政府发行纸钞支付俸给、军饷，对民间征税则只收取物资与金银财货，收农业租税时许搭取少量新钞。这样便导致“大明通行宝钞”不断乏值，时至孝宗弘治年间(1488—1505年)，大明通行宝钞在商品经济中已丧失意义，民间只用银和钱进行交易。但在私家钱庄，仍把它作为银票的底版使用，只是要在上面注明银两数并盖上私家钱庄的红印，才算有效。

赵凤英拿到银票后，众人便拴住马医，由钱壮壮当头，众姊妹三三俩俩地跟在后面，宋倩雯用手牵着小童，缓缓向程家庄斗虫场走去。黄义明则双手捧定蟋蟀盆走在最后。且说众姐妹出行，赵凤英本是老大，应该走在最前面，何以要由钱壮壮来当头呢？原来赵凤英人长得过于出彩，每次上街由她当头，都会遭到太多的回头率。赵凤英不愿意人家这样看她，但是别人多看一眼也不犯法，这样便凭添了许多麻烦。而钱壮壮人虽也美，但长得又高又壮，面色微黑，浓眉大眼，被人一眼瞧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因此久而久之，众姐妹总结出的经验是：若一起同行上街，最好是由钱壮壮当头。

钱壮壮慢慢向前走去，众姐妹跟在身后。但见前方是一间约可容纳百余人的大厅，大厅前有一个颇大的院落，院内挤满了手拿蟋蟀罐的人群，院门口立着一个身高近二米的黑脸大汉，这显然就是程家庄的斗虫大厅了。钱壮壮刚要进院，便被壮汉拦住，讲此处为斗虫场，女子不得入内！钱壮壮问：我如果一定要进去呢？黑脸大汉道：那你就得拿出一点力气来。说罢举起左掌。钱壮壮讲了一声好，举起右掌向黑脸大汉的左掌推了一下，黑脸大汉朝左后侧连退了四五步方立定。黑脸大汉脸红了一下说道：这次不算，你偷袭！说罢又举起右掌。钱壮壮说了一声好，举起左掌向黑脸大汉的右掌推了一下，黑脸大汉又朝右后侧连退了四五步方立定。黑脸大汉又道：这次也不算，我还没准备好！说罢便蹲马步，双掌同时举起。钱壮壮问道：你这次准备好了吗？黑脸大汉答道：准备好了！只见钱壮壮暗中运气，双掌同时发力，向大汉的双掌推去。黑大汉顿感一股巨大的来力朝其涌去，哪里还阻拦得住！顿时向后连退了七八步，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周围围观人群顿时轰堂大笑。此时一位白发老人自斗虫大厅内走出，此老人正是大汉的父亲。黑脸大汉满脸通红，爬起身来，朝其父亲身后一站。

此时黄义明已走上前来，喝到：老二，不得无礼！并随手将蟋蟀罐递到赵凤英手中。只见白发老人双手一拱向黄义明作礼道：不知贵客来自何方？黄义明拱手还礼道：老夫好古城黄义明也，自幼有养蟋蟀的癖好。近日有暇，捕得一只好虫，听闻程家庄斗虫场远近知名，一时技痒，特想来此斗虫博些银两。

老汉一听来者是黄义明，再次拱手为礼道：不知来者是黄元帅，恕未能远迎之罪。早已听闻黄帅用兵如神，平恶狗寨、鲸山衙门司如扫秋风，取大戏台兵不血刀，吾等现亦黄帅属民，您缺银子，开口要即是，何须前来搏虫？院中豪客一听来者是黄义明，亦纷纷拱手为礼，齐道：给黄帅请安！

黄文明做了一个圆拱向众人还礼道：老丈此言差矣！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开口即向众位索钱，与强盗何异？若能搏虫赢钱，实是公平合理之事。

白发老人道：既然如此，黄帅必有好虫，愿取出一看。随后带众人进入斗虫大厅，在一张短圆桌上，双手接过赵凤英捧上的蟋蟀罐，打开一看，但见虫身厚重，双枪双须，威风凛凛，用虫草斗了一下，鸣声宏亮。叫道：果是好虫，不知黄帅头场欲搏多少银子？哪位豪客愿意一赌？

黄义明叫赵凤英递上一万两的银票道：头场愿搏白银一万两。一位讲河北口音的壮汉向前看了一眼道：向某最近从家乡贩得一条好虫，愿意一赌。打开盖子，但见此虫一身黄翅，泛着金光，确是好虫。白发老汉让细心伙计把两只虫在小秤上称了一下，见份量相当，便将两只虫均置入一个大的赌缸中，只见黄虫双须猛扬，鼓翅高鸣，张开大牙，便向黄义明的黑虫扑过来。黄义明的黑虫张牙抵住，只是后退，一声不响，众人正在为黑虫的着急时，黑虫突然将头一歪，咬住黄虫的一条大腿，只一扯，黄虫腿断败逃，黑虫则鼓翅高鸣，向前追击。

这一场黄义明显然是赢了。黄义明看了一下缸中出蟋蟀道：此局黑虫着力不多，尚能斗第二场，不知在座那位豪客愿赌第二场？说罢取出刚才赢来的豪客的一万两银票放在台上，又叫赵凤英取出另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也放在台上，讲：黄某这场愿赌二万五千两银子。

此时一位操山东口音的豪客上前看了一眼黄义明的蟋蟀道：叶某最近从家乡贩得一条好虫，愿意一赌。说罢捧上蟋蟀罐，白发老人打开盖子一看，但见此虫通身发紫，全无杂色。便道：果是好虫！又让伙计秤了一下份量，重量与黄义明的虫相当，便也置入斗缸中。这只紫虫显然比刚才被黑虫击败的黄虫要来得机警，并不急于开斗，而是绕着缸壁忽左右地寻找战机，最后两只蟋蟀的牙扭在了一起，相互扭对方的脖子，在斗缸中不断打滚，最后还是黑虫棋高一着，把紫虫扭翻在斗缸中央，又冲上对着紫虫肚子咬了一口，紫虫忍痛，翻身逃跑。黑虫顿时又赢了一场，鼓翅高声。

第二场赢下，黄义明手中已有了五万两银票。黄义明看了一下缸中蟋蟀道：此虫尚能斗第三场，我愿意出注五万两，不知哪住豪客愿赌第三场？说罢把手中的五万两银票置于台上。

这时一位操着山西口音的豪客上前看了一眼缸中黄义明的黑虫道：杨某近日也从家乡贩得一条好虫，愿斗第三场。说罢将五万两银票置于台上，双手捧着一只蟋蟀蠸递与白发老人，老人看了一眼罐中蟋蟀道：此虫头大肚长，遍体通红，是一只百年难遇的好虫。又上秤称了一下道：此虫的重量较黄帅的虫重了些许，如果两虫相斗的话，估计黄帅的虫要吃亏。黄义明看了一眼红虫道：无妨。见黄义朝不持异议，白发老人便将红虫放入斗缸中。红虫一见黑虫，便仗着体长优势，一声不响地冲了上去，张牙便咬。黑虫张牙抵住。黑虫大概连斗了两场，需要休息，并不发力。红虫则凭着腿长力大，拼命向前冲击。黑虫只是与红虫并着牙并不松口，红虫始终无法取胜。两虫大致沿着斗缸一进一退地转了三五个圈子后，红虫逐渐力懈，黑虫突然低下头去把红虫猛地向上别出缸外，然后展翅高歌，表示胜利。红虫在缸外狂鸣不已，仍想寻斗，但按照比赛规则，红虫出缸，已经告负。众人看了一眼盆中黑虫齐叹：真神虫也！

此时黄义明已连胜三场，共赢得了十万银子，若扣除本金一万五千两，净赚八万五千两银子，若再还给白发老人五千两抽头钱，也净赚了八万两白银，这征战逆伦邦一年的军费大致已有。黄义明心中十分高兴，拱手向三位输钱豪客致谢：感谢三位长者相让，使黄某白赚了这么多的银子。随后又对白发老者说道：此虫今日已连斗三场，不能再斗。我想问一下老丈，此虫如卖给老丈能值多少钱？因为黄某戎事緾身，携带此虫不便。

老者答道：此虫乃百年一遇的王虫，价值五万两白银，但需连盆一道给予。黄义明颇感为难，因为这只蟋蟀罐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张万祺借予的。便道：不满老丈，此盆乃张苍水前辈得自先帝所赠的宣德蟋蟀罐，苍水前辈又转交其子万祺先生，万祺先生又转借给我，我未经主人同意将此盆转售老丈，似于道义有违。

白发老人道：黄帅不必为难。老夫非贪此罐，此罐乃先朝御物，净值一万两白银。此王虫须得御盆饲养方能活得长久，否则速死，黄帅可待冬临再来赎取此缸。